第98章
甚至有传闻说,郑和下西洋的巨舰图纸,就是脱胎于这些大船。打不是问题,关键是怎么说服老爷子!
老爷子恨倭国,恨到了骨子里。恨到把倭国的国书直接扔出去,倭国使节关在庙里那么羞辱,可为什么不打呢?
老爷子总是以隋炀帝为戒,为了一块鸟不拉屎的地方,劳民伤财兴兵远征得不偿失。
而且,在老爷子和朝堂的臣子们看来,倭寇伤不了大明的根本。大明最大的敌人,只能是塞外的北元,还有北方的其他敌人。
老爷子不但自己把这口气咽下去了,还在把倭国列为不征之国其中一个。原因也是,为了告诫后世子孙,不要因为一时军功,而耗费国力大动刀兵。
他是个实际主义者,不是一个自大自高的皇帝。
可是,他毕竟没有上帝视角,若是他知道后世的倭寇给中华造成了怎样的伤害,他肯定不会如此。
“来人!”朱允熥淡淡的吩咐一声。
殿中的角落里,朴无用胆战心惊的出来。
“明日去鸿胪寺传孤手谕,把历次倭国的国书,使节名单,还有倭国的史料送来!”
“去工部兵部传手谕,让他们把海船图纸翻出来,给孤送来!”
“奴婢遵命!”朴无用轻声说完,蹑手蹑脚的慢慢后退。
“等会!”朱允熥手里拿着本宫廷存档奏折,斜眼道,“你想走?”
“殿下!”朴无用挤出笑容,“奴婢能走到哪去?”
啪地一下,一卷奏折,结结实实的甩在朴无用的脸上。
“两次!”朱允熥起来就是一脚,“今儿,你让孤难堪,两次!”
“奴婢该死,殿下息怒!”朴无用求饶道,“皇爷要来,奴婢哪敢拦着!”
朱允熥看看他,“滚!”随后,只穿着袜子,赤脚朝寝宫走去。
“殿下,穿上鞋,地上凉!”朴无用赶紧跟在后面,俯身给朱允熥穿鞋。
“一边去!”朱允熥心里恼怒,抢下鞋,劈头盖脸几下。
朴无用不敢躲闪,任凭头脸被鞋底子一顿抽。
“一个个,没一个能让孤省心的!”朱允熥停手,开口道,“这几下子,就算对你今天白天,两次让孤难堪的惩罚!”
朴无用大喜,“谢殿下恩典!”
~~
净手,净面之后,朱允熥躺在了温暖的被窝中。
清剿倭寇,将是他作为皇储,第一次提出的军事议题。
老爷子那关怎么过?大致的方针是什么?沿海地区谁可以为将?舰队的规模?
还有,建立水军,打击倭寇的军费从哪出?
这一夜,朱允熥又要失眠。
~~胳膊,好疼啊。。。我看下,一会还能不能坚持再来一发。
第91章
大明混一图凡事谋定而后动,一个男人无论做什么,都要深思熟虑。
尤其作为超级大国的君王,因为君王代表的不是个人,而是一个庞大的国家,亿兆百姓,还有整个国家的前途。
治大国犹如烹小鲜,一招不慎一锅的菜就变了味道。
一个国家要是变了味道,可不是难吃那么简单,而是影响到国家的方方面面。而庞大的中华帝国,一旦产生了偏颇,需要调整的时间,则是数十甚至百年。
为君者要稳,要宽,要虚心纳谏,这些可不是读书人编出的瞎话,为了控制皇权杜撰出来的,相反这些都是可以加强皇权的。
一个好皇帝,总比一个坏皇帝,更得人心,更能让让臣民敬畏。
所以作为君主,万不能步子太快,太刚愎自用,太多疑,太自信,太固执。更不能一拍脑袋想一出是一出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作对还好,一旦做错就是对自身威望,还有国家实力的巨大损耗。
从朱允熥读书以来,老爷子也好,那些翰林学士也罢,总是被当成反面教材的,就是那位千古暴君隋炀帝。
隋炀帝是暴,他不是昏。不但不昏,相反这个皇帝还非常有才干,有胆略和见识。
但是他就属于那种急功近利,一拍脑门就要干,而且刚愎自用多疑的皇帝。所以最后,强盛的,融合了北方汉化胡人彪悍的大隋王朝,被他玩到了二世而亡。
凡事,三思而后行。
而朱允熥也明白,想改变这个古老国家的思维,不是一朝一夕,更不是皇帝的一张圣旨可行。
做事,更是要慎重,要经过深思熟虑,经过详细周密的计划,才能确保达成最终的目的。
翌日一早,朱允熥就埋首在工部兵部鸿胪寺,关于倭国和倭寇海盗浩瀚的文书奏折之中。
难得皇太孙主动要些什么,兵部尚书和工部尚书,亲自送来海船图纸,还有应天龙江宝船厂,苏州,松江,镇江各船厂的工匠册,人员储备,以及工部大仓之内,建船存储物资的图录等等。
这让朱允熥大为振奋,大明现在虽然禁止民间造大船,但是只要愿意,官方完全不缺少制造海船的能力和相应物资。
那些巨大的海船图样图纸,让朱允熥看的心潮澎湃,从宋代开始中国的造船技术就已经领先世界,南宋年间就能制造高达万石以上的海船。
而且现在,只要大明愿意,只要有钱,完全可以建造出横行于海上的巨无霸。龙江宝船厂的图纸中,最大的福船高达八层,长四十多丈,宽二十丈。
抛开这些技术上的基础,最让朱允熥激动的是,工部所呈编纂于洪武二十二年的,大明混一图。
此图极大,几乎十五尺长,十七尺宽,铺开之后景仁宫的大殿居然都有些放不下。
这是一份,明朝的世界地图。
以大明为中心,,东起日本,西达欧洲,南至爪哇,北至蒙古。山川河流,寨堡驿、渠塘堰井、湖泊泽池、边地岛屿,等等有标注的地方,光是有明确标注的地方就有一千多处。
而且在地图下方,居然是欧洲和非洲,主要的山脉和海港,也都在地图上一一标注。
更让朱允熥惊讶的是,大明混一图上,竟然还有通往从中国各深港出发,通往世界各地的海路。其中对于周边亚洲各国的海路标注,更是清晰无比。除此之外,在地图旁白处,根据上面的标注,还能找到季风,航线,乃至当地风土人情的阐述。
这不只是一张图,而是名副其实的国家宝藏。
朱允熥小心的站在硕大的海图之上,心里只有一个声音,“我们的老祖宗,智慧,眼界,能力,学识,远超我们这些空有嘴炮的现代人!”
“我们对于世界的探索和发现,远超世界上的其他民族。我们不缺扩张的能力,我们缺少的,却是别人那种对于世界的野心和贪婪!”
(此图现为国家档案历史第一档案所藏,国家级珍宝。)
震撼,心中极大的震撼,震撼的朱允熥失神,并且说不出话来。
我们的老祖宗们,到底给我们这些不孝的后世子孙,留下多少宝藏?
我们这些不孝的子孙,在历史长河中,抛弃了多少先人的智慧?
我们空有上帝视角,恒心却不如老祖宗的万一。
我们笼统,狂热的为祖先的文明而狂热,却根本不知道,他们为了创造出这些,让我们后世子孙骄傲的文明,付出了多少代价,流了多少的血泪。
我们享受着祖先的福泽,却不知道,数千年来他们是如何顽强艰辛的,建立着,这个伟大的国家。
不过朱允熥很快发现,这张巨大的大明混一图上,居然没有绘制长城,而且也没有国界线。
思索良久,他无声一笑。
中国历代君王,皆为天下共主,长城内外都是中华之土。至于那些偏僻的欧洲非洲,在此时中国君主的眼中,不过是蛮夷罢了,有个名字就算是恩赐。
可是他奇怪的发现,这副旷世国宝上,居然没有任何的署名。这么一幅耗费十几年画出来的巨图,绝对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,可是却一个名字都没留下。
不过随即想想,朱允熥心中也有了答案。
这图,恐怕大明只有两个人随时能看,一是老爷子,二是自己。而且图中多涉及到兵家战略要地,怕是画图那些人在图成之日,就已经..........
整整一个上午,朱允熥都痴痴的站在地图之上,从头看到尾,从尾看到头,他为了怕伤到这份国宝,特意让太监现制作了可以衬托他的移动木板,每当他有所动作的时候,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,便听着他的口令,上下移动。
“这应该是菲国,这应该是马来,这是芭堤雅,那这里,是不是新加?”
朱允熥脑中,一遍又一遍的,和自己那些有限的地理知识印证。倭寇只是他带着大明迈向海洋的第一步,所有通往大海的国家,都必须成为大明的疆土。
这不是空话,更不是吹牛。中华文明熏陶了东亚各国数千年,明清两代完全有能力把这些地方收为己有。
而且,恰恰是被中华文化熏陶了上千年,在后世这些国家才会如此惧怕,中国的崛起。
看着看着,忽然之间朱允熥几乎有些热泪盈眶。
世上没有不败的皇朝,不管大明未来如何,这条路都必须走下去。因为在后世,在我们崛起的道路上,这一条条被别人控制的海路,还有这些地区盛产的资源,让我们一次又一次的妥协,低头。
中国不能没有海洋,我们的老祖宗给了我们星辰大海,我们却把他们拱手让人。
想想后世卡住我们脖子的马六甲海峡,一旦发生战争,敌人控制住马六甲,整个中国的石油储备就只有三十多天。想想后世的南海,那本就是我们的祖先留给我们的水下宝藏,却一次次的被龌龊的,犹如野狗的敌人窥探。
~~胳膊上全是红药水,结痂了。
第92章
寿礼也是图冬日的阳光,是种慵懒惬意的金色。
它漫不经心的从窗棂洒落到宫殿之中,变成一个个狭长的光影。
光影之中,似乎有些许的尘埃在无声的翩翩起舞,渐渐的那些尘埃跳累了,然后缓缓的跌落地面,消散不见。
尘埃即将落在少年的侧脸上,朱允熥挥挥手,那微不足道的尘埃,消失在空气之中。
金色的光影打在他的侧脸上,脸颊上细腻的绒毛,下巴上微微晃动的胡须,格外清晰。
太阳,在外面越爬越高,殿中的光影如探照灯一般,倾泻在跪在海图上,那个少年的身上。
少年的目光是如此虔诚,他的眼神是如此狂热。跪在那里,一如他当日太庙中,祭天的模样。又有些,像是信众,在朝拜天神。
朱允熥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,但是他却丝毫没有感觉疲惫,整个人似乎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地,不住的看着,想着,笑着。
一道光影从他的身边错落,照在了海图之上,图上的那块地方豁然变得明亮起来。
这时,朱允熥抬头,大殿上方藻井之中,两条五彩斑斓,雍容华贵,气象恢弘的五爪金龙,似乎也在看看着他,看着那硕大的地图。
“龙,中华也!”
“阳光照耀之地,皆要为中华之土!”
“皇朝易改,江山易变,然纵使沧海桑田,但使中华一人在,吾族图腾永兴。”
“图腾永在,吾族吾土,亦永在!”
阳光照耀的地方,月光洒落的土地,有日有月即是大明!
朱允熥的目光变得狂热,随后他双手合十,闭上眼仰望头上的千年图腾。
远处,宫殿一角肃立的宫人们,不知皇太孙殿下的举动是何意。可是他们却根本不敢旁观,更不敢直视,只能谦卑的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脚尖。
朴无用的脚,微微动了动,轻声碰了下身边咬牙站着的王八耻,“老兄,曹国公,魏国公等了一上午了,劳您通报一声!”
王八耻小心的扯了下裤子,似乎牵动了伤处,呲牙咧嘴,“你自己去!”
“王哥,昨儿杂家两次........”
“聒噪什么?”海图上的朱允熥,听到了那边的轻响,开口怒斥。
“殿下!”王八耻赶紧笑道,“您看了半天了,要不要奴婢们给您准备点茶,上些点心!”
“不饿!”朱允熥闷声说了一句,随即又道,“去给工部传话,让他们挑选能工巧匠待命,孤要多临摹几张大明混一图!”
这样的国宝只有一张,实在是太不保险了。这样的国宝,也实在不该被埋没,被束之高阁。
“奴婢这就去办!”
“等等!”朱允熥忽然又喊住,这张图原来那些画师,只怕是已经...........
那再临摹的那些人,恐怕也会......
朱允熥想了许久,“先不要去工部,传旨给鸿胪寺,让他们去跟高丽王索要
一些画师来!”
“奴婢遵旨!”
图必须有人画,秘密必须要保守。
不是我残忍,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?你们死,好过我们的人死,对吧!
这时,朱允熥才感觉到膝盖有些酸涩难忍,起身站好,在充当架子的木板上活动筋骨。
“孤看了多久?”朱允熥随口问道。
“殿下从早上就开始看,现在都下午了!”朴无用小声的回道,随后纠结一番,“启禀殿下,曹国公,魏国公一早就来了,在外面候着。说是给您,送寿礼来了!”
明日就是朱允熥的生日,尽管老爷子下旨不要大操大办,但是朝中有头脸的人,都奉上寿礼,以表诚意。
文臣们都是自己手书的字画,武人们则大多是金银器。
“让他们进来吧!”朱允熥淡淡的说了一句,随后踩着木板走下那张硕大的海图。
他刚下来,妙云那边就奉上热茶。
一口茶下肚,朱允熥瞪了朴无用他们一眼,开口道,“一群没眼色的东西,孤喝不喝茶还用问吗?你们就不能主动呈上来?非得要孤自己说!”
“奴婢们该死!”朴无用带头,宫人们又全跪下。
“起来,起来!孤又没责怪你,以后你办事长点眼!”朱允熥接过手巾,擦了擦额头说道,“多和妙云学学!”
朴无用等人冷汗连连,不停叩首。
这时,李景隆在左,徐辉祖在右,两人捧着礼盒并肩走入殿中。
“臣,参见殿下!”
“让你们久等了,孤看海图看得入神!”朱允熥说着,目光落在两人的礼盒上,笑道,“你二人都是孤的肱骨之臣,何必特意送寿礼过来,孤不在意这个!”
“殿下生辰普天同庆,皇爷和殿下简朴治国,不愿铺张。但是臣的心里,却不敢丝毫懈怠!”李景隆笑道,“殿下,您怎么也得给臣,一个孝敬您的机会不是!”
朱允熥撩下裙摆,返身在皇储宝座上坐下,笑道,“给他们赐座!”
随后,有宫人上前,给两人搬了圆凳,接过了礼盒。
“劳公公小心些,里面是宋徽宗的墨宝,千万不能碰了!”李景隆急忙嘱咐道。
宋徽宗?
那位干什么都比当皇帝合格,被女真人抓到东北吃杀猪菜,然后又活了好多年的大宋天子!
国事上只要和宋徽宗沾边的,无不被人痛骂。但是书画文字上只要和他沾边的,无不被人疯抢。
别说千金,就算万金也难求!
“什么好东西,拿过来,孤看看!”朱允熥笑道。
礼盒被送到了朱允熥的案前,李景隆微微上前几步,笑着说道,“殿下,里面一方砚台一方墨,都是当年道君皇帝的御制之物。臣虽然是个武人,可也通晓些文事,这样的
物件存世稀少,极为珍贵。”
“金玉之物太俗,宝刀名驹殿下也不稀罕,臣借此物,祝殿下往后课业大成,挥毫泼墨,指点江山!”
李景隆说话一套一套,嘴里根本不停。而和他同时进来的徐辉祖,则是目不斜视,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。
朱允熥耐心的听着,亲手打开礼盒,盒子中一方砚台,一方墨,拿在手里除了看着古色古香,上面有些刻字之外,和他平日用的没什么不同。
“送这些,还不如送些金银呢!”
心里腹诽,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,朱允熥还是笑着点头,不过目光却马上被礼盒中一沓薄薄的手卷所吸引。
那手卷似乎是绢帛所作,拿在手里极为轻便,展开一看朱允熥顿时心中大乐。
第一张画卷之上,一衣衫轻薄的女子,眼神婉约,欲说还休,掩面回眸之时,轻薄的衣衫滑落,露出雪白细腻的肩头。
再往下看,第二章女子眉头轻蹙,双手盖着那处,表情几分欢愉几分痛苦,面色潮红,额头隐隐有些汗水。
画中人物毫发毕现,容貌逼真,一看就是出于名家之手,最难得的是,这些画卷居然还上了色,姹紫嫣红婴儿粉嫩,仿佛一掐就能出水。
寥寥看上几眼,就能沉浸其中,身临其境,让人不能自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