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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7章

    等属下散去之后,又在屋里点了火盆,把涉及到赵思礼的单子全部扔在火里。

    可是下一秒,他不顾火焰,又把供词卷宗抽出来,小心的擦去上面的污迹,塞进怀里。

    ~~~

    南城,娘娘巷,赵府。

    赵思礼和媳妇,透过大门的缝隙,小心的向外张望。

    门外,两个锦衣卫按着腰刀把守,可是胡同口却挤满了焦急的人。那些都是衙门里同僚的家眷,甚至还有昔日上司的家属。

    “当家的,他们怎么还在,咋办?”赵氏颤声问道。

    赵思礼心中打鼓,嘴上道,“别怕,咱们把门关好,谁也不见!”

    自从他女儿被皇帝点为太孙正妃之后,赵思礼在衙门里的地位一飞冲天,这些日子走关系的人,络绎不绝。他赵家的门槛子都快要被踏破了,连昔日顶头上司对他都开始小心的奉承。

    可是那天的人,也没昨天来的多。

    叩阙案一发,他那些同僚上司纷纷被抓。那些人的家眷,就全找到他家来,求他帮忙捞人。

    他赵思礼可没自大到那个地步,锦衣卫抓人不经过刑部,一看就是皇帝的意思。这个时候他撇清都来不及,怎么还能往上凑。

    但是别人不这么想,和他交好的同僚家属,一副不帮忙,就死在赵家的架势。好不容易清出去了,这些人就堵在胡同口。

    他虽然是芝麻大的官,可是当京官的见的多看的也多。前几年胡惟庸的案子,李善长的案子都是这个架势。有的人,就因为随便问了一句案情,直接被锦衣卫拿了,抄家砍头。

    跟老皇爷打天下的侯爵公爵都死了好几个,真要是赵家牵连进去,没事都得弄出事来。

    再说,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。他虽然清廉,不该拿的钱不拿,可是管着南城的巡城治安兵马,不能推辞的灰色收入,每年也有那么一些。

    若是被翻出来.........

    那可是叩阙案,是惊天的大案!只要沾上了,就别想有好下场!

    肯定会被翻出来的,别说进了锦衣卫的镇抚司。就是犯人进了兵马司的大牢,为了活命也要死命的攀咬,一个犯人往往能扯出一串。

    幸亏祖宗保佑,生了个好闺女。不然这时候,他赵思礼也要进去了。

    “当家的,咱家不能受牵连吧!”赵氏脸色煞白的问。

    “有咱闺女在,咱们只要不开门,不和他们掺和,没事!”赵思礼心里有了主心骨,开口道,“咱们和皇爷是亲家呢!”

    “爹!娘!你们干啥呢?”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,正是赵宁儿。

    赵宁儿还是原来的样儿,没因为身份的变化穿金戴银的。

    “闺女,没事!”赵思礼强笑,“你不在屋里呆着,出来干啥?”

    赵宁儿撇嘴道,“整日在屋里学规矩,人都快傻了!”

    皇帝的赏赐中有几个嬷嬷,除了侍奉赵宁儿,每日还要教她宫中的规矩和礼节。

    “傻了也得学!”赵思礼说道,“规矩就是规矩,你以后是皇太孙正妃,未来是一国之母!”

    “知道了!”赵宁儿叹口气儿,又道,“刚才大姐说,咱家厨房里可没什么吃喝了,说打发人出去买,你们还不让!”

    现在的赵家可不是过去那样只有他们几口,家里的奴仆加上太监宫女嬷嬷等。好几十号人,就是好几十号嘴。

    “家里有啥就吃啥!”赵思礼说道,“饿几顿也饿不死!”

    咚咚,突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。

    “在下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求见!”

    ~~~

    有外客前来,女眷回避。

    赵思礼把蒋瓛迎到客厅,侍女奉上香茶。

    蒋瓛用袖子盖着自己的手,端着茶笑道,“外面都是来求告帮忙的人吧?”

    赵思礼尴尬的一笑,“他们也是慌了,可是我几斤几两能帮上什么?”说着,拱拱手,“蒋大人,您放心,不该掺和的我绝不掺和!”

    “啧,看您!”蒋瓛笑道,“您是未来的国丈,哪有叫我大人的道理!”说着,又是一笑,“老哥,这案子是我在办理。您身份尊贵,且放心,谁吃了豹子胆,敢牵扯到您!”

    “费心了!”赵思礼吃了一个定心丸。

    “回头胡同口的人,我叫人撵走!”蒋瓛又道,“省着扰了您府上的清净!”

    “那倒也不必,外面有锦衣卫的兄弟把守,我不开口他们也进不来!”对于这些同僚的家眷,赵思礼心中还是颇为同情。

    大明的官不好当,看着威风,可一旦犯事,就是家破人亡。

    “必须撵走,不然落在有心人眼里,好说不好听!”蒋瓛从袖子里掏出卷宗笔录,轻轻放在桌子上,笑道,“现在的人,为了自己活命,什么都敢说,什么脏水都敢泼!”

    “您身份尊贵,就算您洁身自好,别人也往你身上硬凑!”

    一见卷宗上硕大的卷宗两字,还有些许的血迹,赵思礼顿时心里紧绷。

    颤颤巍巍拿起来,翻开一看,自己的名字赫然在目。

    “嘶!”当场倒吸一口冷气,骂道,“这些狗日的!”

    “人嘛,为了活命,巴不得拉别人下水!这事,我见得多了!”蒋瓛依旧是笑,“赵老哥放心,有我在,万事牵扯不到你头上。”说着,又笑起来,“其实这哪算个事儿?不过是些推辞不了的,衙门里分润的零碎银钱而已。”

    钱虽少,可牵扯的是叩阙案。

    这些灰色收入,可大可小。赵思礼心里明镜的似的,真翻出来呈到皇爷那儿,他赵家事是不会有。但是在老皇爷那个印象,多多少少有些不美。

    “多谢蒋大人!让您费心了!”赵思礼拱手道。

    “看您说的,咱们谁跟谁!”蒋瓛笑道,“谁往你身上泼脏水,谁就是和我姓蒋的过不去。”说着,歪头压低声音道,“这么个小忙,您就别再客气了。说不定以后,我还有求到您的地方,国丈大人!”

    “哼!这是卖好来了!”

    赵思礼心中冷笑,他虽然直,但这点城府要是没有,也就不用在应天府混了。

    “好说好说!”赵思礼笑道。

    突然,坐着的蒋瓛一下站起来,冲着门口的方向直接跪下。

    “微臣蒋瓛,参见娘娘千岁!”

    客厅外,赵宁儿的身影若隐若现。

    “蒋大人多礼了,我现在还不是...........”

    “早晚的事,娘娘有宽容之心,但臣不能失礼!”蒋瓛跪在地上,低头恭敬的说道。

    门外,赵宁儿顿了顿,“这几日闲着没事,给陛下做了两双棉鞋,劳您带进宫呈给陛下!”

    第110章

    不过“别说,挺合脚!”

    寝宫中,老爷子穿着赵宁儿让蒋瓛送来的新鞋,原地走了两步,颇为满意的点点头。

    看着老爷子脸上有所缓的表情,蒋瓛心里一轻,这宝是押对了。而宫里的宫人则是如释重负,这两日老爷子的杀气太大,他们似乎活在悬崖上一般。稍有不慎,就是粉身碎骨。

    “瞧瞧这针脚,多细,多密!”老爷子指着脚上平平无奇的新鞋说道,“上好的松江软布,鞋底缝了棉花,穿着又轻快又暖和!那丫头心细呀,才见过咱一回,就记住咱多大脚了!”

    蒋瓛跪在地上,附和的说道,“回皇爷,太孙妃还说,怕您不合脚特意做了两双。”

    可是,意想中夸奖赵宁儿的话没听到,蒋瓛微微抬头。只见老爷子正眯着眼睛看他,顿时心中一寒,赶紧再次俯身。

    “你去赵家干什么?”老爷子冷声道,“是不是赵思礼跟这事有牵扯

    ?”

    这就是蒋瓛最怕老爷子的地方,他们这些鹰犬,一撅屁股老爷子就知道他们拉什么屎。百战的帝王,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,看穿人的心肝肺。

    “臣......听说有许多人犯的家眷,跑去赵家求告帮忙!”蒋瓛赶紧说道,“臣是带人去清场去了。臣去的时候,赵家大门紧闭,但是胡同口堵满了人!”

    “咱问你,赵思礼是不是和这事有牵扯?”老爷子又道。

    蒋瓛赶紧道,“没有!赵大人为官清廉,据镇抚司收押的人犯供述,他们分润的银钱,平日都是背着赵大人!一分不该拿的钱,他都没拿!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老爷子拉了个疑惑的长音,盯着蒋瓛许久。

    “呵!”突然,老爷子冷笑,一语多观,“算你办差还算走心!多多少少明白点人事儿!”

    蒋瓛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,“皇爷交代的事儿,臣唯有尽心尽力!”

    “那些犯官的家眷呢?”老爷子坐下,把脚上的鞋脱下来,边看边道。

    “臣,撵走了!”

    啪地一下,老爷子手里的鞋,直接飞在了蒋瓛的脸上。

    “越活越回去了,刚说你会办差,白说了!”老爷子怒道,“凡涉及到此案的应天府官员,家眷也一律收押。锦衣卫抄家,拷问家奴,统计财产!”

    说着,老爷子冷哼道,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,一人犯法也该全家同罪!他们的家眷,就是靠着他们捞的黑心银子荣华富贵!他们当家人,为

    了这些银子,害多少人家破人亡!这是一报还一报,最公平不过!”

    要么不杀,要么就杀净!

    蒋瓛心里清楚,这才是皇帝做事的风格。在皇帝心中,没有谁无辜不无辜的。做了一份孽,就要用十分还。

    “臣这就去办!”蒋瓛开口道,“涉及的外官如何处置,还请皇爷示下!”

    老爷子坐着,微微想想,“选派可靠的人手,快马出京拿咱的手谕抓人!记着,连他们家眷一并抓了!”

    “不但要抓这些幕后主官,那些经手的差役捕快也一并抓来,还有家眷!抓到京城之后,仔细问清楚,历年他们抓捕告状百姓的去向!”

    “把那些百姓的名单,好生统计出来。交给刑部,一一核实从新署理督办。再从那些犯官抄没的家产中,拿出三成,分给那些受了委屈的百姓!”

    “遵旨!”蒋瓛叩首。

    “下去吧!”老爷子挥挥手。

    寝宫中再次恢复宁静,老爷子端坐着,面如沉水。

    他实在是对这些黑心之人,恨到了极点,出手毫不留情。

    至于别人会不会说他残暴,他一点都不在乎。至于别人说他滥杀无辜,他更是不在乎?

    无辜?

    那些被残害的百姓冤不冤?无辜不无辜?你们害了人家一家,咱就杀你们全家!

    叩阙案,不管涉及到谁,一律严查严办。

    要办到当官的以后听到百姓告状就害怕,要严到他们以后不敢再拦!

    随后,老爷子再看看脚上的鞋,心中道,“也不知这时候,大孙到了没有!”

    ~~

    杭州,天下最为繁华兴盛之城。

    古语云上有天堂,下有苏杭,历朝历代杭州都是国家重要的财源之地。当初张士诚占据此地,不消几年就是百万大军。等洪武皇帝占了此地,更是如虎添翼。

    这里不但汇聚了江南之财,之商,之工。同时也汇聚了江南鼎盛的

    文风,当真是人间福地,人杰地灵。

    时在晌午,城中一片热闹景象,人群络绎不绝,堪称盛世景象。

    热闹的街中,一顶双人抬着的青色小轿从人群中穿过,在街角转弯。渐渐的离开了刚才的喧哗之地,走在幽静的街道之中。

    走着走着,轿子的帘子被掀开一道缝隙,露出一张方头扩面,仪表堂堂,五旬年纪的脸。

    轿子边上跟着的长随,赶紧凑过去,“爷,有什么吩咐?”

    轿中人沉声道,“没事,里面闷,透透气!”

    长随听到这话,马上用手把帘子完全掀开,并对轿夫说道,“稳当点,别颠着老爷!”

    轿子的速度微微放慢,里面人继续说道,“给知府大人的年礼准备好没有!”

    “寻得了!”轿外的长随笑道,“知府大人是广东潮州人,小人特意差人去当地,买了那边的特产。已经备在家里,就等着老爷您去送了!”说着,又笑道,“老爷,小的没见识。那些潮州特产不值几个钱,您何必这么费心?”

    “你懂什么?这叫投其所好!”轿中人哼了一声,“这世道,送礼送的是人情,更是人心。千里送鹅毛,礼轻情意重。知府大人是潮州人,背井离乡在杭州为官,多年没吃过家乡的特产。送些他家乡的味道,不比送金银强?”

    “老爷明鉴万里!”长随在外,拍了一记马屁。

    可是轿中人却没受用,反而叹息一声。

    这轿子里的五旬男子,不是别人,正是杭州兵马巡检孙孝忠。

    孙家在杭州是地头蛇,颇有家产。但是真正发迹是在他这代。他少年读书用功,在军中也历练过几年。回乡之后,娶了萧山知县的女儿李氏为妻,得以进了官府。先后在杭州担任典史,巡检。尤其是后面这个七品官位,他整整已经当了十年。

    流水的知府,铁打的巡检就是他。

    有家族的关系,再加上他长袖善舞,不管谁做了上官,都要交好于他。而他又为人低调,善于不露痕迹的结交讨好,能办事会办事,仗义轻财,伺候得上官感动肺腑。

    孙家发迹,他做着官,亲戚管理着他的生意,杭州繁华之地,日进斗金。他不用贪不义之财,更不用和人争什么。同僚上官有用的着他的地方,他总是能贴心的办好。所以,十余年来,他在衙门里人缘好,脸面大,在杭州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。

    可是现在,一向春风得意的孙孝忠,脸上却愁云密布,满是焦虑。

    稍后,轿子停在了孙府。从外面看,这就是一座不起眼的三进宅院,但是进到里面之后,却别有洞天。

    穿过门房之后,眼前豁然富贵逼人。假山流水,奇珍异草,一个宅院富丽堂皇得好似江南名院。

    沿路,低头前行的仆人们纷纷见礼。这些仆人中,不少都是双十年华的美艳少女,随便一个拉到人市上,都是大价钱。

    孙效忠板着脸,进了三进后院。

    江南冬日,温暖如春。妻子李氏正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,悠哉的拿着碎糕点,喂着池塘里的锦鲤。

    “老爷回来了!”李氏五十出头,保养得当,看着不过四旬年纪。

    她是原萧山县令的女儿,家里在杭州一带也颇有关系。各衙门里基层的小吏,她家里都说得上话,办得了事。

    孙效忠点点头,“小畜生呢?”

    李氏不悦,“哪个小畜生?”

    孙效忠立眼,“你生的小畜生!”

    “妾身和谁生的小畜生?”李氏怒道。

    孙效忠语塞,甩袖道,“过儿呢?”

    李氏拉着脸,“书房看书呢!”说着,有对孙效忠道,“老爷,这些日子过儿一直在家看书,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。他知道错了,您就别打骂了!”

    “狗能改得了吃屎?”孙效忠冷哼一声,抬腿朝后花园的书房走去。

    孙效忠有二女,只有一儿。大女儿嫁给了藩司的幕僚之子,二女儿嫁给了一个举人。他三十岁上才有了这个儿子,自然是爱到了骨头里。

    可怜天下父母心,怕儿子将来命里有坎。孙效忠特意找人高人给取了名字,孙不过。他希望儿子平平安安,同时也期盼着儿子,像他一样有所成就,最差也不能成为满身过错的败家子。

    只是,天不随人愿,他这个儿子........不说也罢。

    走到书房门口,孙孝忠透过窗户一看,顿时气不打一处来。

    书房里,他那宝贝儿子哪里在看书,正手插在一个侍女的怀里,脸上满是浪荡的坏笑。

    咣,孙效忠一脚踹开房门。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了,你还有这个心思?”

    “父亲!”孙不过推开侍女站起身,“您今儿回来的倒早,用过饭了吗?”

    孙效忠是方脸,身材高大,他儿子孙不过身形也不矮,只是孙不过是圆脸,小眼,身材有些微胖。

    都说胖人和气,可是孙不过的小眼睛中,总是带着几分凶残狡诈,脸上也有些戾气。

    “你娘说你在书房看书,这就是看书?”孙效忠大怒,对侍女吼道,“滚下去!”

    侍女脸色苍白,俯身下去。

    孙不过委屈的说道,“父亲,儿子刚才是看书来着,这不是看乏了,解解闷吗?”说着,看了父亲一眼,又道,“父亲莫气,是儿子不好,儿子知错,请您责罚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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