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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9章

    无论是老爷子还是已故马皇后,对这位出身名门,知书达理的儿媳妇都是满意得不得了,但是朱樉不知哪根筋不对,不喜欢这个妻子也就罢了,居然还把人家给圈禁起来。

    锦衣卫报,秦王正妃被圈禁小院之中,饮食用度如同奴婢,住所犹如牢笼。

    而秦王则是每日带着侧妃,在府中饮酒作乐。不但如此,成婚这些年,为了不让正妃有子,竟然不同房。而且前几日,还大言不惭的上书,要立庶子为秦王世子。

    旁的事都能忍,这种事,老爷子不能忍。在他心中,嫡庶之分乃是天理王法。藩王正室妻子,更是断然不容如此羞辱。须知,即便是在民间,一家主妇,对内宅女人,妾和丫头等,等有生死大权。

    怎么到了皇家,竟然让妾爬到了正妃的头上?简直是贻笑天下!

    在老爷子传给朱允熥的秘折中,都用上了,大孙你去西安,看看那畜生做了什么好事!给咱,用家法狠狠的修理他!他娘的,老子一辈子的脸面,都让他给丢尽了,败光了等等,这些字眼。

    老爷子说,

    朱家几辈子人,都没出过这么一个,宠妾灭妻,丧尽天良的玩意!

    这不是小事,皇家乃天下表率。古往今来,哪个皇室家族,敢这么对待正妃?即便是皇族亲王,再怎么看不上正妃,都要以礼相待。

    古语云,糟糠之妻不下堂!

    若天下人都学得如此,都宠爱小妾,那还谈什么伦理纲常?他朱樉若是个普通百姓,当官的能直接判他充军三千里,百姓们还要拍手叫好!

    老爷子是真的怒了,在给朱允熥的密信中写道。

    “大孙,若你二叔所作属实,你以储君之名,赐死他的小妾。王府长吏,教谕等人,未能尽到规劝之责,一并凌迟处死!”

    虽有君臣名分,但让侄儿去杀叔叔的枕边人,老爷子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。若是让大臣去,那就天下皆知这种丑事,他朱家的名声就臭大街了!

    家丑不能外扬!

    而朱允熥则是看到了另一点!

    朱樉欲立庶子为世子,已经触犯了老爷子的逆鳞。皇族之中,往后这种宠爱庶子的事,可能越来越多。那么,为了防微杜渐,分封各王庶子于番邦,也就顺理成章了。

    朱允熥先返回北平,随行五千护军,由曹国公李景隆,开国公常升率领。在北平稍作停留之后,要先去太原。

    不过,去太原之前,要先分别!

    北平,长亭外,古道边。

    所有侍卫都离得远远的,只有朱允熥和蓝玉父子三人。

    “孤,本奏请皇爷爷,让你为一偏将,驻守高丽。”朱允熥负手站在柳树下,看着北地波澜壮阔的景色,开口道,“没想到,老爷子给否了,还让你回家务农!”

    言语之中,无尽的感伤。朱允熥多次提及这次大战,蓝玉的功劳,可是老爷子对蓝玉成见极深,半点不为所动。

    蓝玉倒是豁达,脸上半点情绪没有,朗声笑道,“做不做官的,臣已不当回事了!今生,能侍奉殿下身侧,灭国之战中,彰显大明男儿风范,臣已是死而无憾了!”

    说着,笑容微显苦涩,继续开口,“殿下不必再和陛下,为臣求什么了。若是求的多了,反而不美!”

    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,蓝玉曾经那么桀骜不驯的人,现在也变得心思沉稳了。他话中之意,是怕朱允熥为他求什么,惹得老爷子不快。那对他来说,反而是祸而不是福。

    “你能如此想,孤很高兴!”朱允熥摘下一片柳叶,笑道,“做儿孙的,不能说老家的不是,更不能非议。不过,你的功劳,都在孤心里。”说着,又是一笑,“孤,心中有你蓝玉!”

    “殿下!”蓝玉眼角动了几下,带着儿子俯身叩首,“得殿下看重,臣此生足矣!”随后,起身道,“臣,先去了!”

    “好!”朱允熥缓缓点头,正色道,“虽是让你回家务农,但孤已经和地方官打了招呼了,不再暗中监视你,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没人会怪罪你!”

    “谢殿下!”蓝玉低头片刻,随后翻身上马,拱手道,“殿下,臣走了,您多保重!”

    “你也保重,你我君臣,还有来日!”朱允熥微微摆手。

    “当日,臣说过,若殿下出征,臣甘愿为殿下牵马!”蓝玉忽然哽咽,“现在,殿下已经长成,英姿非凡,牵马之人不知凡几,不再需要老臣了!”

    说着,蓝玉倔强的抿着嘴角,大声说道,“不过,若殿下再有要用到老臣的地方,只需一句话。老臣赴汤蹈火,肝脑涂地。蓝家上下男丁,以死供殿下驱驰!”

    朱允熥心中感动,眼前这位老人,对他可谓情深意重。

    “舅姥爷!”朱允熥低声道,“慢点走!我不送了!”

    “殿下保重!”蓝玉挥舞马鞭,“今日与殿下灭了高丽,来日臣等着和殿下,扬鞭草原大漠!驾!”

    鞭声中,蓝玉渐行渐远,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朱允熥的目光一直跟随着,直到消失不见,也翻身上马,回首道,“走,去太原!”

    ~~~

    五千护军,犹如长龙。

    策马在朱允熥身后,李景隆见皇太孙脸色有些不好,开口笑道,“殿下可是有心事!”

    朱允熥瞟他一眼,在马上道,“孤以为,此次出征,蓝玉能有起复的机会。谁知,他还是要回家务农!”

    李景隆一笑,策马靠近些,小声道,“殿下,臣说句大不敬的话,您是当局者迷!”

    朱允熥心中一动,“此话怎讲?”

    “您想呀,蓝玉在皇爷心中,跟死人差不多了。而且,要说他心里对皇爷没有怨言,那是假话!”

    李景隆看看左右小声说道,“皇爷现在,给他多大的恩典,蓝玉也不能如曾经那般,感恩戴德。但若是将来,殿下施恩于蓝玉,您想想,那是多大的恩典?”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!”

    朱允熥一拍脑门,恍然大悟,“孤还真是没想到这一层,多亏你提醒!”

    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

    “为殿下谏言,不过臣份内之事!”李景隆笑道。

    “你呀!”朱允熥用马鞭点点他,“旁的事,你未必聪慧,这些人和人之间的弯弯绕,你门清!”

    “臣,都是些小聪明!”

    朱允熥大笑,“你不是小聪明,是你大聪明,以后,你就叫李大聪明吧!”说罢,一扬马鞭,策马道,“快点!加快速度,这要走到什么时候!”

    第45章

    不寒而栗半月之后,朱允熥已到晋藩所在,太原城下。

    太原古城,源远流长,传承数千年。所在山西行省,更是华夏文明的重要发源地。其地不但是阻挡胡人南下的华夏屏障,更是华夏文明人璀璨的文荟萃之地。

    与北平和辽东的豪迈略有不同,千年古城太原,在豪迈大气中,多了许多端庄和从容,更有着几分优雅。远远望去,那数千年一直屹立在平原上的城池,满是岁月的沧桑痕迹,不像北平辽东那般锋芒毕露,更像是一个睿智的老者。

    襟四塞之要冲,控五原之都邑!控带山河,踞天下之肩背!

    太原,还有一个名字,龙城!

    这座古城,见惯了太多的王朝兴衰,无数君王霸业发源于此。

    这座古城,见证了沧海桑田世事变幻,一次次坐看华夏大地风云再起。

    这座古城,见了太多的荣辱兴衰,但是不管天下如何变幻,太原依旧是太原。

    就如同我们灿烂悠久的文化,它无须去刻意的彰显着什么,却始终豪情万丈的存在于天地之间。

    所谓表里山河,晋善晋美。山西在后世似乎没什么存在感,而在这个时代,山西乃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。与塞外通商,商贾络绎不绝,南来北方的客商都聚集在此城,城中商号比比皆是。

    地下看陕西,地上看山西。

    山西古迹冠绝华夏,这里能找到历朝历代的文化古迹。不管世道如何变,无论是战火还是天灾,是入侵还是人祸。淳朴的山西人,始终一代代,恪守着自己的信条,执着并谨慎的守护着,他们的先祖创造出的一切。

    (有时间大家去山西旅游看看名胜古迹,真的非常好)

    晋王朱棡已经收到皇太孙驾临的消息,带嫡长子朱济嬉与太原文武百官出城,十里之外跪迎。

    经高丽一战,朱允熥的东宫亲卫越发彪悍,麾下五千护军更是带气势如虹。招展旌旗之中,来往骑兵簇拥之下,朱允熥快马行至太原城外。

    “臣等,参见太孙千岁!千岁千岁千千岁!”

    晋王朱棡在首,带着文武官员们,山呼海啸之中叩拜。

    “三叔,快快请起!”

    面对自己的嫡亲叔叔,朱允熥不愿摆皇太孙的架子,直接从马上跳下,亲昵的把对方扶起来。

    朱棡在诸皇子之中,面容最为俊美,茂密长须及脐,又黑又长,有美髯公之称。

    作为大明塞王,朱棡于军事上自然有独到之处,治下民生也甚是清明。不过,此人早年间脾气不好,因为厨子做饭不好吃,差点把厨师给车裂了。因为这事,老爷子气得暴跳如雷,后来还是朱标从中斡旋,晋王才能逃过一劫。

    晋王,也是最忠诚的太子党。

    “殿下瘦了,也壮了!”晋王朱棡上下打量朱允熥一番,面上真情流露,“当日听说殿下征讨高丽,臣曾上书,请老爷子许臣带着三晋子弟随军出征,但是让老爷子给否了!”

    “月旬来,臣始终夜不能寐,惦记殿下。皇天保佑,殿下一战灭国,建立不世功勋,臣这颗心才放肚子里。”

    说着,又上下看了朱允熥几眼,感慨道,“殿下长大了,成才了,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。大哥大嫂有子如此,当欣慰不已。”

    到底是自己的亲叔叔,说话之中,带着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意。

    “太孙殿下!”一旁的朱棡长子,朱济嬉开口笑道,“听闻您出征高丽,父王急得跟什么似的。把太原的骑兵都集合起来了,说若是万一您那边不顺当,就算拼着王爵不要,也要发兵高丽,助您一臂之力!”

    朱允熥大笑起来,而朱棡则是勃然大怒。

    “小畜生,哪里有你说话的份?”说罢,咣几一脚把儿子踹出去好几米远,骂道,“滚过来!”

    随后,咣几又是一脚,又是好几米开外。

    “三叔,三叔!”朱允熥赶紧拉住,生怕踹出个好歹来。

    不过,看来朱济嬉是被踹惯了,无所谓的拍打下身上的脚印,面不改色。

    不但晋王是太子党,朱济嬉这位未来的晋王,也是太子党。永乐年间,因为有人告发他私下怀念建文,被永乐剥了王爵,圈禁了十几年。

    晋王其实一直算是燕王的心腹大患,晋藩和燕藩不怎么对付,天下皆知。而晋藩对燕藩也一直有监视之意,若非晋王朱棡早死,朱棣起兵,实难成功。

    此时是洪武二十六年,这位王叔去世于洪武三十一年。

    还有五年!

    朱允熥心中微叹,生老病死非人力可为!

    “高丽不过是牛刀小试,三叔若是想和侄儿并肩作战,将来咱们爷俩,拿塞外北元开刀!”朱允熥拉着朱棡的手笑道。

    “三晋男儿,为殿下马首是瞻!”朱棡大笑,“进城,进城!”说着,又道,“殿下此来,就屈尊住在臣家里。”

    “到了三叔的地头,自然是要住三叔家!哪有住外边的道理!”朱允熥笑道,“三婶可好!”

    朱棡之妻,乃是此次跟随朱允熥出征的,永平侯谢成的女儿。

    若非有了朱允熥这个变故,历史上这个时候,这些开国的功勋老将,都会被老爷子诛杀殆尽。

    晋王府雕梁画栋,气势恢弘。

    进府之后,朱允熥又和晋王妃寒暄几句,随后王府内大摆宴席,为朱允熥接风。

    山西民风淳朴,菜肴也是大碗大盆的上来,浓油赤酱。朱允熥面前的方桌之上,竟然摆着一大盆煮好的羊肉,小山一样堆着。

    “这羊是右玉羊,和南边的羊不同,肥瘦相间。瘦肉嫩而不柴,肥肉滑而不腻,不加佐料,用泉水煮了,最是鲜美。!”朱棡亲手帮朱允熥切了几块肥瘦相间的羊肉,笑道,“再配上咱这的汾酒,百吃不厌!”

    说着,又举杯道,“殿下尝尝这汾酒,和往日进贡的不同,这可是老酒!”

    朱允熥不甚喜酒,可饮了一口之后,也觉得回味悠长,绵长醇厚。

    可是举杯的朱棡却是一饮而尽,又美美的切了一大块羊尾油,似乎嚼都没嚼,直接吸引嘴里。

    “三叔,慢点喝!”朱允熥笑道,“那一杯差不多一两多酒,你一口就给干了?”

    “这点酒算啥,臣一日三顿酒,一天不喝上两三斤,饭都吃不下!”朱棡大笑道。

    一天两三斤,神仙也扛不住呀!

    而且,听说晋王喜食肥肉,光是每天给他做饭的大油,都要用上两斤。

    这又是酒,又是肉,人到中年,这么吃可真是受不住!

    “三叔身体如何?”朱允熥沉思着,慢慢问道。

    “能吃能睡!”晋王朱棡笑道。

    “是吃了就睡!”晋王妃谢氏在边上笑道,“每天吃饱喝足,不到半刻钟,倒头就睡!”说罢,笑看晋王一眼,给他夹了一筷子口蘑,嗔道,“王爷少吃些肉食!”

    “喝酒吃肉,倒头就睡,会不会血压有问题?”

    稍微有些医学常识的朱允熥心说一句,随后再次开口,“三叔,酒是穿肠药,要少喝一些。肉也少吃些,你这个岁数,要养生了!”

    “说起养生,臣就脑仁疼。”朱棡笑笑,一指他妻子,说道,“前些日子她不知在哪里看的方子,说是延年益寿的,青菜米粥给了喝了半个月,喝得嘴里啥味都没有!”

    说着,又笑道,“殿下放心,臣正壮年,王府了十几个御医围着臣一人打转,头疼脑热都没有!”

    出事,就是出在壮年!

    晋王洪武三十一年病死。

    秦王死于洪武二十八年。

    不过,秦王是被人毒死。

    等等!朱允熥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。

    秦王是被人毒死的,那一向身子强健的晋王,会真的是病死的吗?

    晋王死于洪武三十一年三月,而

    老爷子驾崩是在洪武三十一年五月,史书记载,其实从三十年起,老爷子就不理朝政,身子极差了。已经由皇太孙处理朝政,行皇帝的职责。

    儿子的突然病故,对已经是弥留之际的老爷子是个沉重的打击。

    但是,一向身体强健的儿子,怎么就忽然暴毙而亡!又没说什么病呢?

    这些种种,未免有些太巧合了一些!

    第46章

    再有疑团洪武二十八年,秦王被府中仆人老妇毒死。

    洪武三十一年,晋王突然急病身亡。

    两个大明朝最年长的,故马皇后所出之嫡子,相继去世。

    表面上看,是生老病死,凡人无能为力的事。可是死亡背后,北地边塞少了两位年长的,战功卓著之塞王。

    作为上位者,要用在最谨慎的态度,对待所谓的平常事。也就是说,上位者不能没有疑心。

    秦王被毒死,本就充满了荒谬。堂堂大明亲王,居然被几个老妇下毒毒死。须知,王府犹如大内,宫人根本没机会出宫,外面进来的人,更是恨不得把皮都剥下来看穿心肝肺一样的搜查。

    毒药哪里来的?

    别说是古代的宫人,就是一个现代人,你给他毒药,他知道怎么用吗?

    再说,亲王的饮食何其周密!说毒死就给毒死?

    细细想想,两位藩王去世,天下谁的收益最大?

    顿时,朱允熥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燕王?

    可是尽管心中对燕王一直有所防备,但朱允熥实不愿意,把那个英武不凡,战功赫赫,豪情万丈的燕王,和这些事联系在一起。

    朱棣不是光辉伟岸的伟丈夫,但绝不应该是这样的蛇蝎小人。虽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,但是朱允熥观朱棣所作所为,也算得上光明磊落。

    有些事,他朱棣那么骄傲自负敏感的人,是不屑为之的。

    但愿是自己想多了!

    应该是自己想多!

    一顿饭,朱允熥有些食不知味,如同嚼蜡。

    酒宴散去,已经夜深。

    朱允熥的住处,在晋王府花园之中,雕梁画栋美不胜收。

    茶房内,一壶茶,一盏檀香,叔侄二人相对而作,说着家常。

    “殿下好不容易来一趟,在太原多住些日子!太原城可是有很多风景名胜好去处,尤其是那些千年古刹,比京师的庙还要好看!”朱棡兴致极高,笑着说道,“这边的和尚,也多是得道高僧,比江南那些骗吃骗喝的玩意,不知强了多少!”

    朱允熥淡淡的听着,鼻尖涌入淡淡的檀香,再看看精美的香炉,问道,“这香的味道倒是好闻,既香又不刺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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