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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3章

    “还差得远!”他心中暗道。

    似乎能看穿他的内心一样,马上的蓝玉轻声说道,“老汉我的人,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,这样的兵一万人当中能有一个就已经很了不得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遇不可求,你也没必要想着手下都是这样的人,若你手下都是这样的人,保不齐你还要吃败仗。”

    这话,顿时让朱高煦不解起来。

    “不是兵越精越好吗?”

    “兵就好比是刀!”蓝玉拍拍自己的刀柄,“一把刀能用多久?”

    朱高煦认真回答,“上阵的话,厮杀两场下来一把刀也就废了!”

    “是的,不管多好的刀,砍杀几场之后要么卷刃要么断裂就不能再用了。所以军中的刀枪,以朴实耐造为先,不能有那么多花头,更不能中看不中用。”

    “兵,也是这个道理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想,两军交战数万人混战厮杀,精锐管蛋用。过去鞑子精锐不,让咱们的泥腿子砍死多少?”

    “兵只要听话,就是好兵。精锐,只能用在特定的地方,人尽其用。”

    “再说兵也是用来消耗的,反正都是要死的........"

    朱高煦半知半解,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“还是那句话,把你以前在爹你身边学的那些都忘了!”蓝玉牵着缰绳,缓缓开口,“你以前在你爹那儿,带的是骑兵,真要想练出手来,还是要带步兵。什么时候,你步兵带明白了,就合格了!”

    说着,又是傲然一笑,“你小子心里恐怕总是暗骂我老汉,说我瞧不起你爹。”

    “真不是瞧不起他,而是他自己就没学明白。他那一套是败家,若不是他手下那么多老行伍,哼哼,这些年他未必.....”

    “算了,当你面总是数落你老子,你心里不得劲,我老汉也不能为老不尊。”蓝玉又道,“你要记着,要想成才要先打死仗烂仗。”

    “处处都比敌人强,那不是打仗,那是欺负人。处处都不如人,才能练出你的本事来!”

    “蓝帅,您......你好像喜欢步兵多过骑兵!”朱高煦问道,“可是当年,您几次最出彩的战事,好像都是骑兵呀?”

    “我用骑兵不如王弼!”蓝玉也不藏着掖着,直言道,“他用兵善于迂回侧面冲击,我倒是更喜欢步步为营,脚踏实地往前推进!”

    “遇到鞑子的大军,我正面咬住王弼从侧翼插刀子。”

    “骑兵有骑兵的好,但真想打胜仗攻城掠地还是要靠步兵。”

    “当初蒙古人......”

    “那没有可比的地方,他们是从小就马背上生的,十来岁的孩子上马就是合格的骑兵。”蓝玉用教训的口吻说道,“咱们汉人厉害的是长枪重甲大盾重弓。现在又有了火炮火铳,列于战阵之中。”

    “再说,蒙古人当年横扫天下的时候,攻城靠的还不是步兵,他骑马爬城墙啊?”

    说着,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,“老汉跟他们打了一辈子,哪次他们能冲破我的布阵?”

    随即脸上又带上几分郑重,“不过话说回来,人家的步兵也不弱。不像咱们这样靠阵列,人家下马结阵进攻,上马后撤迂回,难搞!”

    “带兵之人,可以藐视敌人,但也一定要重视他们。学人家的长处为己用,弥补自己的不足。打之前要轻狂,打起来要慎重。”

    “这次跟蓝帅一块去云南,我一定好好和您学!”朱高煦笑道,“跟着您,有意思!”

    “呵!”蓝玉笑笑,忽然叹口气,“咱爷俩对脾气,你愿意学,我老汉也不藏私,只要你不嫌老汉啰嗦!”

    说着,又是长叹,“就怕.....就怕你学不了多少喽!”

    朱高煦急道,“蓝帅您这是什么话,只要您肯教,我就肯学。”说着,又道,“我......我可以拜师!”

    “哈!”蓝玉大笑,“你拜师呀?拿什么当见面礼?”然后,伸手拍打朱高煦的肩头,“你这孩子本性不坏,就是学得有些.....张狂。”

    “其实我少年时也是这个性子,人不张狂枉少年。但张狂要有度,张狂大发了就是不知好歹,桀骜不驯。”

    “你跟我学带兵,我自然知无不言。不过做人,你别学我。”

    “我当然不能学你,睡人家皇帝的媳妇?我爹能把我皮拔了!”朱高煦脸上憨笑,心中暗道。

    第162章

    临行(1)京师之中,老爷子的凤阳之行也在做着最后的准备。

    按传统文官们的想法,这种事万万是要不得。皇帝最好是哪都别去,整日出去溜达的皇帝不是好皇帝,专门待在宫里生孩子的才是好皇帝。

    可无论是老爷子还是朱允熥,偏偏都不是那种可以被他们左右的皇帝。

    太子留守京师,魏国公徐辉祖郑国公常升在镇守京师,每日各地的奏折由锦衣卫加急送至沿途行在。

    这么大的帝国,总结了前人几千年的治国经验,还有庞大专业的官僚机构,别说皇帝不在宫中,就算没皇帝,也不至于有什么亡国之忧。

    官员们不希望皇帝出宫,说是有隋炀帝前车之鉴,其实是很多东西,他们压根就不希望皇帝看到。

    皇帝,高高在上才好。

    都跟老爷子似的眼里不掺沙子,这官儿以后还怎么当?那不是要了血命吗?

    ~~

    此刻正黄昏,冬日晚霞斜暖阳。

    御花园中,朱允熥用过晚膳之后散步消食,锦衣卫指挥使何广义恭敬的跟在他身后,聆听圣训。

    “燕王世子出发了?”朱允熥随口问道。

    何广义忙道,“是,先坐船去胶东,而后乘坐战船去东瀛!”

    朱高煦前脚去往遇难,老大朱高炽就要启程去东瀛。按理说朱高炽既是藩王世子未来的大明亲王,又是出使的钦差,出行应当声势浩大彰显天朝之威。

    可他只带了一队亲兵不过百人,加上随从的官员们整个队伍也不过五百人。

    毕竟他要去干的事好说不好听,明面上是出使藩国宣天朝教化,实际上乘坐的战船之中满载的是给东瀛那些大名诸侯们的军械,还有训练火器的军官。

    还有清点盘查银矿的工部户部官员,甚至还有名义上是商人,实际上是密探的间谍。

    “事情都和他交待清楚了?”朱允熥又问道。

    “包括和东瀛大名诸侯签订的密约,以及如何训练军队何时跟幕府开战的事,臣都和燕王世子殿下讲得一清二楚。”何广义说道。

    朱允熥忽然笑道,“他说什么没有?”

    “说什么倒是没说。”何广义想想,“不过,得知此事之后,世子殿下的脸色是......相当精彩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!”朱允熥直接笑出声,他可以想象朱高炽得知这一切时的表情,那小胖子估计心里又在骂,太阴了。

    其实论阴,小胖子也是行家里手。他这个看着憨厚其实比谁都精,满肚子坏水的燕王世子,在大明呆着实在是屈才了,出去祸害别人也算是可以大展拳脚。

    朱允熥相信这种忽悠人家东瀛诸侯的事儿,朱高炽能做得很好

    “让你兼着廉政院,这都多少日子了,也不见你给朕竖几个典型出来!”朱允熥走累了,随意的坐在凉亭之中,翘腿说道,“怎么?一夜之间我大明就河清海晏没有贪官了?”

    何广义忙躬身道,“回万岁爷,是暴部堂说先不要急于一时。”说着,顿了顿,“他说廉政院刚初立,不宜马上就烧那三把火。他还说,贪官污吏都属狗的,鼻子灵着呢。”

    “估摸现在都夹着尾巴做人,且暗中想办法应对。不如先等等,等他们放松警惕狐狸尾巴露出来之后,一抓一堆!”

    “暴昭比你黑呀!”朱允熥笑笑。

    “其实是比我黑,他比我更像锦衣卫指挥使!”何广义心中暗道。

    以前没和这些文官们深刻打交道的时候,何广义觉得他们也就那么回事。如今跟暴昭等人成了同僚,他才知道这些文官们的手段是多么阴险。

    不见兔子不撒鹰,抓着瘸子往死踹,挖坑下套乱棍打死,笑面虎........

    等等琢磨人的手段让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,都有些受不住。

    这些天来,暴昭等人表面上人畜无害,好似皇帝给了这差事他们不情不愿。其实暗地里,摩拳擦掌的收集黑材料,手段无所不用其极。

    锦衣卫最多是露出獠牙咬人,而他们这些文官,则是直接用罪状压死人。

    “朕和老爷子回凤阳,你就不用跟着了,你在京中,眼睛擦亮!”朱允熥又淡淡的吩咐。

    “臣遵旨!”何广义自然知道皇帝话中的含义,他们锦衣卫是皇帝的耳朵和眼睛。如今皇帝要出京,他们这眼睛和耳朵就要留下看着。

    “还有两件事,要报给万岁爷知晓!”

    “嗯!说!”朱允熥从宫人手里接过茶水,喝了一口说道。

    “您让查的事儿,已经查明白了。”何广义从袖子中抽出一份折子,双手捧着递过去,“这是盛恒达这些年给藩王们钱财的去向,涉及的相关人等,还有总盈利的单据。”

    随后,看看朱允熥的脸色又道,“武昌那边,扣着的银船忽然放行,且有人给周家递话儿,让他们小心祸从口出!”

    朱允熥把那份折子放入袖子中,“朕知道了!”

    藩王们的鼻子也灵着呢,估计是觉得事儿不对,暂时收敛了吃相。

    “接着查。”朱允熥轻声说道。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何广义嘴上答应,心中却有些疑惑,因为皇上并未说继续查哪方面。

    不过他却知道,皇上现在没有表态,不代表皇上以后不表态。皇上这是在等,等着日后一并发作。

    而他们锦衣卫要做的,就是搜罗罪名。

    ~~~~

    画面一转,铁狮子胡同曹国公府。

    后宅的花房之中,鲜花萦绕香味扑鼻,晚霞从琉璃窗之中洒落,屋内温暖如春。

    花房当中的摆着一张雕花镂空的玉面圆桌,上面摆着几盘精密的冷荤,旁边站着两位身材窈窕曼妙,手持酒壶玉杯的佳人。

    桌子上座的却不是曹国公李景隆,而是火器营的副手江阴侯吴高。

    吴高是典型的二代勋贵子弟,为人端方一门心思都扑在军功上,整日想的都是为国征战。他家中虽也锦衣玉食,可跟李景隆的享受比起来,小巫见大巫。

    是以,坐在这花房之中,吴高满身都有些不自在。

    目光所及之处,盆盆鲜花艳丽耀眼。摆放的瓷器都是上好的官窑,靠墙的博古架上满是铜器古玉,香炉中燃着等价黄金的香料。

    通体都是琉璃片构成的窗户和棚顶,更是价值万金。

    “人比人得死呀,当初都是老一辈儿跟着太上皇打天下的,人家咋就置下这么厚实的家底儿?”

    就这时,外边忽传来李景隆爽朗的笑声。

    “贤弟久等啦!”

    第163章

    琢磨(2)话音落下,人已迈步进了花房。

    刚一进来李景隆肩膀一抖,身上的紫貂大氅已被身后的丫头一把接在手里。

    “贤弟,哥哥不对让你久等了。”李景隆拱手歉笑道,“你也知道明日我要跟着皇上和太上皇出京,家里头有些事还要我仔细交代。”说着,拉着吴高的手臂,“来,坐坐坐!”

    论年龄李景隆比吴高大,论官职更是他吴高的顶头上司。

    “不敢不敢!”吴高正色说道。

    “今日在咱们自己家里后院,就咱们哥俩小酌几杯,你别板着脸好似在军中似的。”李景隆亲自接过酒壶,开始斟酒笑道,“说起来,这些年咱们哥俩,都没好好喝过几次酒!”

    “关键是我跟你也喝不着啊!”吴高脸上笑,心中暗道。

    他和堂哥吴忠都是从小继承了父亲的爵位,然后始终在军中历练,辽东北平广西四川等处征战,跟李景隆就是两个路数的人。

    今日李景隆请他来家里吃饭,他是带着一脑门子疑问上门的。

    他俩的私交说不上好,但也没到在自己家里请客的地步。

    “说起来,哥哥虽然长你几岁,可委实羡慕你!”李景隆继续笑道,“你看你袭爵之后始终在军中,这些年军功立了不少,老辈儿人对你交口称赞。”

    “哥哥我呢,自小也想着为国出力继承父辈的衣钵。可是你也看到了,京城之中琐事太多,根本抽不开身。”

    “哎,你这性子哥哥我喜欢,直爽实在。跟你打交道就俩字,交心!不像跟旁人那般要小心翼翼,不怕你笑话,我跟旁人说话呀,话到嘴边都要留半句!”

    吴高眼珠转转,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你他妈的从下不就这样吗?”吴高心中笑骂。

    “来,走一个!”李景隆举杯。

    吴良双手捧杯子,“卑职.......”

    “骂我,骂我是不是?”李景隆顿时不悦,“兄弟,我把你当兄弟,叫你来家里吃饭,你跟我来卑职这一套?怎么地,瞧不起哥哥......”

    “是愚弟失言,李兄莫怪!”吴高赶紧改口。

    李景隆转怒为喜笑道,“这就对啦!”

    说着,二人碰杯之后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随后仆人们端着热菜上来,每样都是色香味俱全,做出了花来。

    吴良虽是也是个侯爵,可打十来岁开始就在军中吃大锅饭,哪见过这么精致的吃食,一时间都不知怎么动筷子。

    “贤弟,尝尝这道葱烧海参,地道的鲁菜。”李景隆动筷子,给对方夹了一筷子,笑道,“这海参和葱都是山东运来的,要我说这里面的葱比海参好处。山东的葱看着又长又粗,其实里面是甜的.....”

    吴高张嘴,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也吃不出好坏来。

    但他心里明镜似的,李景隆之所以如此,怕是有事找他。可思来想去,他实在想不出来李景隆有什么事要求到他头上。

    “哎,咱们这些将门子弟,自小就熟识,比武赛马打群架,一块逛窑子偷酒喝。”李景隆开口道笑道,“可如今在京中的,却是越来越少啦!这人呀,一上了年岁,就喜欢想以前的事儿和人。”

    “虽说咱们如今都成家立业,平日也多不大走动。可一见着贤弟你们这些自幼相识的人,我就从心里头,打心眼里欢喜。”

    说着,李景隆又端起酒杯,笑道,“怎么说呢,就是没有和旁人那种隔着一层的劲儿,就他妈的没隔阂。”

    吴高没说话,跟着笑两声。

    “你他妈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儿?说这么好听?你小子从小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人,小时候逛窑子那次不是你先跑?”

    吴高心中不住的腹诽,他人是有些迂腐端方,可不傻,场面上的事他也不点破,先装糊涂看对方到底卖的什么药。

    就听李景隆继续说道,“哎,一转眼咱们都这么大了,你看我,鬓角都有白头发了。哎,眼瞅着就老了。咱们这些老兄弟们,日后要常聚聚,真要常聚聚。说句不好听的,老辈人都走的差不多了,剩下咱们若是再生份,真有个什么事五的,也能互通有无帮衬两下不是?”

    吴高继续点头,可是突然手一抖。

    “他妈的,你是惹出什么事来了吗?跟老子这么低三下四的?”

    “你惹事儿老子也帮不上啊,你官比我大呀。”

    想着,吴高心中陡然一惊。

    “他妈的,你是不是把火器营的军饷给挪了?还是私自动用了库存的火器?”

    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。

    “你堂兄如何了?前些年我和皇上回中都祭祖的时候,见了几面,这几年倒是没听他消息了!”李景隆又斟酒说道。

    吴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,“他还行,前些日子还来信,且让人送了几车今年的新粮过来,还送了些野味......”

    “还是他好,享福!”李景隆笑道,“淮西总管府,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好差事!”

    吴高的堂兄是靖海侯吴忠,淮西总管府的总管。镇守中都,确实是个享福的好差事。

    忽然,吴高似乎明白了什么,今日这顿饭应是和他的堂兄有关。

    “你找我,是想.......?”

    吴高刚开口就见李景隆不住的点头微笑。

    “到底是自家兄弟,快人快语,知道我心里想什么。我这有难处都不用说,你们必然帮着办。”

    “谁他妈说帮你办了?”

    吴高心中骂了一句,放下筷子,急问道,“李兄你到底想说什么,何必这么云山雾罩的?”

    “我就喜欢你这脾气,实在!”李景隆又是大笑,然后猛的挥手,花房里的仆人瞬间退下一个不剩。

    “你也知道,我要跟着老皇爷和皇上回中都老家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是听你说了才知道,说是要微服!”吴高道。

    “所以呢,你得给你堂哥捎个话儿?”李景隆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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