背景
18px
字体 夜晚 (「夜晚模式」)

第745章

    就这时,邓平出现在门口,“皇上,魏国公郑国公来了!”

    朱允熥点点头,看向李景隆,“你站起来,在朕旁边听!”

    ~~

    “臣等叩见皇上!”

    魏国公徐辉祖,郑国公常升肩并肩进来,叩首行礼。

    李景隆注意到,徐辉祖在行礼之前,微微的瞄了他一眼,似乎颇为意外。

    “皇上,也不是什么事都信得过我!”李景隆心中暗道。

    “说!”朱允熥坐在宝座上,“挑要紧的说,朕一会要去给皇爷爷守灵!”

    常升平身,低声道,“怀远侯常森来信,已控制了武昌城。他先以设宴之名,控制住了楚王手下领军的亲信,而后把楚王的护军化整为零,各自调开,然后再大军分割包围,已经缴械!并且已看住王府,一只鸟都飞不出来。”

    说着,顿了顿,“楚王护军,两万两千人!那些领兵的将领们,倒也识趣!”

    朱允熥的脸上,狰狞之色溢于言表。

    两万人看似不多,可一旦有变,这两万人裹挟百姓青壮,就可以是二十万可战之兵!

    “新任保定总兵齐让和开平卫都指挥杨文已控制齐王封地开平,王府围住护军缴械。”徐辉祖也开口道,“同时山东都指挥安陆侯吴杰,把七爷早先镇守的青州,兖州,济南三地守备总兵全部革职查办!”

    “原来....”李景隆陡然心惊,“原来皇上早有准备,上一次大规模的地方将领调整,就是为了今天做准备!”

    “宁王已在路上,大宁卫都指挥盛庸手持皇命旗牌进驻大宁。有宁王手下将领不服,被盛庸就地正法。不但驻军控制住,朵颜三卫也今入盛庸之手!”

    “山西陕西那边,两位藩王临行前就交了权,风平浪静!”

    “景川侯曹震之子宁夏总兵曹炳,暂管十六爷庆王的兵马。”

    “黔国公沐春来信,十八爷不足为惧。”

    “大同总兵,宣府总兵来信,不负皇上之命,事办妥当了!”

    “都督耿瓛统兵七万,坐镇河南,等候皇上圣命!”

    一连串的话,听得李景隆心惊肉跳。

    “藩王们完了,他们刚来京师,皇上就让人抄了他们的老家!他们闹?还闹个屁,手里一文钱赌本都没有了,怎么上牌桌?”

    “原来,大家都以为皇上是要对军务下手,才调整了地方上的将领。当时还有人说动作太大,怕是要引起军中不满。现在看来皇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那些人就是奔着藩王们去的!”

    “而且所调遣的都是军中悍将,军功够资历够人脉够,根本不愁压不住藩王手下的人!”

    就这时,朱允熥冷着脸,终于露出一丝笑意。

    “朕知道了!”说着,朱允熥站起身,“你们去帮吧!朕去看看老爷子!”

    看着朱允熥的背影,李景隆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词,“谋定后动!”

    第九章

    七天(9)“你们自己看,这都几个时辰了,那位见你们了吗?”

    灵堂前,朱橚还在给诸位藩王们挖坑点火,“你们让人禀告他,说想听听关于老爷子身后事的安排,可人家压根没搭理你们这茬儿,就晾着你们!”

    说到此处,朱橚看了眼周围藩王们的神色,继续说道,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这是在给你们下马威呢!我把丑话说前头,你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!哼,这才哪到哪儿!”

    朱桢朱榑越听越是不忿,满脸怒火。

    “哎,当初大哥在的时候,对咱们兄弟都没这样。你们想想,哪次咱们从封地来京,大哥对咱们不是热热乎乎的?”朱橚又道,“先是谨身殿国宴,而后是春和宫私宴,再然后是家宴。亲兄热弟那叫要一个暖心,不但不摆着太子的架子,连咱们的吃食都是大嫂亲自值班的!现在,呵呵!好日子过去喽,咱们以后呀寄人篱下看人脸色。哎!”

    朱桢和朱榑眼神中的怒火已呼之欲出,他俩本就不是脾气好的人,怒火已经按耐不住。

    “五哥,您少说几句吧!”朱柏的脑子还算清明,对朱桢说道,“六哥,五哥说的未必对,咱们都是老爷子的儿子,只要面上过得去,皇上也未必就把咱们如何了,毕竟皇家也要脸面!”说着,顿了顿,“吃点亏受点气能又能怎样?大不了把老爷子送走之后,咱们回封地关起门过咱们的日子,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罢了!”

    “呵!”朱橚冷笑,“十二弟,你想的倒是简单!”说着,又压低声音,看看几位弟弟,“你们,回得去吗?”

    “嗯!”顿时,几位藩王齐齐一愣,眼角狂跳。

    “五哥你什么意思?”朱榑冷脸道。

    他本就是面容阴冷之人,此刻盛怒之下脸色更显狰狞。

    “那位要是铁了心难为你们,你们一时半会回得去吗?”朱橚顿了顿,“不奉旨就回封地,你们想造反?”说着,又冷笑道,“我刚才说了,咱们现在是寄人篱下要看人脸色!”

    朱桢咬牙道,“那...怎么办?”

    朱橚的话让他有些慌神,他们这些皇家子弟,有时候脑子或许有些不够用,但对这些ZZ斗争之事却是格外敏感。

    “怎么办,大家拧成一股绳他才有所顾忌!”朱橚继续道,“不然,就等着让他欺负死吧!等老十七....”

    说着,朱橚突然闭口不言。

    因为他已看见,朱允熥的身影已出现在灵堂外。

    ~~

    朱允熥在前,身后左边是李景隆,右边是邓平,在后面是几个一看就知道是鞑靼人的铁甲卫士。

    见皇帝进来,灵堂前百官的哭声刹那间更大了。

    朱允熥耳膜嗡嗡的,缓缓走到老爷子棺椁前。至于侧面跪着的一群藩王们,他看都没看。

    倒是李景隆没忍住,往那边瞧了一眼。

    他看过去的时候,正好齐王朱榑的目光也看过来。

    而且朱榑的目光中包涵询问探究之意,李景隆板着脸本想转过头,但心念一动,无声的对朱榑那边点点头,给了对方一个你且安心的眼神。

    果然,在收到李景隆眼神后,朱榑也点了点头,示意明白了收到了。

    “哼!”李景隆心中冷笑,“安心?你们死心吧!”

    这几位藩王们的底牌直接被皇上给抄了,他们这辈子就别想着回去了。

    皇上心情好,他们可以做空桶子王爷。心情若不好,凤阳关一辈子也不是没可能。或者直接发配鸟不拉屎的地方,自生自灭去。

    突然,他猛的觉得哪里不对。

    “皇上只是要对付这几位藩王吗?还是准备把所有的藩王都一网打尽连根拔掉?”李景隆心中暗道,“皇上的性子,从来都是要么不做,要么就做绝的呀!”

    ~

    不知是风还是哭声震动的缘故,老爷子灵前,粗大的牛油蜡烛,烛火不住的跳动。

    跳动的烛火下,地上的人影交织拉扯不停变化,让人心烦意乱。

    因为棺椁下放着冰盆,所以棺椁是冰冷,连棺椁中老爷子的脸,似乎都带着一层霜。

    “皇爷爷!再见!”

    朱允熥就坐在圆凳上,看着老爷子的脸,心中呢喃。

    他猛的想起,这个属于自己的故事的开始,也是在棺椁边。

    朱标的灵前,苍老的皇帝,年幼无助的皇孙。

    “孩子别哭,爷爷在呢,爷爷在!”

    “皇爷爷,您吃碗面吧?”

    “你个不孝子,有你爷爷在,谁敢欺负你?”

    霎那间,朱允熥脑中全是这些恍若隔世的画面。一切,是那么遥远,但一切又仿佛都在眼前。

    就好像上一秒,老爷子的大手还抚摸着他的额头。

    那时的他,是需要庇护在老爷子羽翼之下的雏鸟。

    现在他长大了,可以振翅高飞了,老爷子却撒手人寰。

    “皇爷爷,再见!”

    朱允熥想哭,可脑中心中却只有空白的麻木,没有眼泪喉咙也发不出声音。

    此刻他才明白一个词,大悲无声!

    他脑中又忽然浮现出一个荒谬的问题,假如...假如躺在棺椁里的是自己,皇爷爷会如何?

    他老人家一定不会像自己这样大悲无声吧!他老人家应该是痛不欲生!

    孩子对老人的爱,远不如老人对孩子的爱。

    孩子离了老人可以活,而老人没了孩子只有孤独的等死。

    面对老人的死亡,还在们想的是悲伤之后的未来。

    而老人面对死亡时,想的也是孩子们的未来。

    想到此处,朱允熥捏了捏袖子中那封遗诏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终于清冷的看了看跪在一旁的藩王们。

    朱桢朱榑神色冷漠,朱柏眼神复杂,鲁王秦王晋王等人低着头,似乎若有所思。至于朱橚,则是眼神中有所期盼。

    “大孙,见字如面,当你看到咱的这封遗诏的时候,咱应该是死球了!”

    “你也别难受,人生自古谁无死,咱七十多岁了,看着你成家立业长大成人才走,已是老天爷很给咱颜面。按照民间的话说,这是喜丧,要搭台唱戏吃流水席的!”

    “你大了,有自己的主意了,有些话咱活着时候跟你说,你定然会觉得磨叽,只有咱死了之后告诉你,你才能往心里去!”

    “你狗日的不孬,咱没啥放不下的,唯独有些记挂的就是你的叔父们!”

    “孩子,咱知道你其实骨子里亲情冷漠,但他们毕竟都是你的叔叔,都是咱的儿子。孩子你要记住,这世上真有大事的时候,能帮你的还是咱们家里人。外人呀,都是势利眼靠不住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叔叔们,都是让咱宠坏了,其实内在里都是些眼高手低胆子大眼界窄外刚内软的怂货!”

    “你最要提防的,就是你四叔,咱早些年就知道他的小心思,可是念着父亲情分给了他余地。他若真触怒了你,或者你真觉得他的是威胁,可杀.....”

    朱允熥脑中回想着老爷子遗诏上的内容,那封遗诏在提到燕王朱棣时是有过涂改的。

    想来老爷子的原话应该是,可杀之!

    第十章

    七天(10)老爷子留下的这封遗诏,通篇都是一丝不苟的小楷。

    唯独在写道燕王朱棣时,字迹潦草凌乱,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落笔时无奈惋惜和愤怒。

    朱允熥暗自算着时间,老爷子写这封遗诏的时候,大概就是朱允炆他们什么狗屁八王联盟,并且暗中给老爷子进贡的檀香冰片中做了手脚要谋害老爷子的那年。

    不是伤心到了极点失望到了极点,老爷子绝不会写下可杀之这三个字。

    当然除了这些之外,老爷子也定然知晓那些年燕王朱棣私下里招兵买马扩充实力,准备他在归天之后起兵谋位的野心。

    ~

    “至于你其他的叔叔们,大孙呀,还是给咱留点老脸吧!他们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,一辈子混吃等死的愣球货。”

    “咱知道你也难,这个皇帝不好当。要是你真的难到没办法的时候,不得不发作的时,也别流血!”

    “就像你小时候说的那样,封出去。大不了花几个钱儿死几个人,去打那些无主之地,然后他们都封过去。”

    “另外,咱嘱咐你一句。这种事呀,你要么不做要么就别留下后患!别挑着来,动手的时候别管远近,别管谁跟你好谁跟你不好,你既然都动了发作他们的心,就把恶人做到底!”

    “咱死之后把他们都叫回来,等咱入土了,你随便找个由头把他们都扣在京城,然后一网下去全他娘的捞了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了,咱的好大孙,不到万不得已别这么干。咱知道你是孝顺孩子,家业咱都给了你了,皇帝让你当了,你那叔叔们歪歪嘴膈应膈应你,你就忍了吧!”

    “呵!”

    回想到此处,朱允熥心中一笑,看着棺椁中的老爷子,“皇爷爷,好话坏话都让您老说了,您老还真是够双标的!”

    其实也可以理解,老爷子在写这遗诏的时候,定然心情复杂。

    既怕自己的孙子受了委屈,又舍不得自己的儿子们,想做和事佬,可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。

    “最后,咱在嘱咐你两句!一,不要太重武轻文,要重文轻武。文臣比起武夫来还是老实的,咱就是武夫出身知道那些杀才什么鸟样,他们心里才不怕皇帝呢!那些遭瘟的书生,顶多是做权臣,霍光厉害不,还不是刘家人当皇帝!”

    “第二,善待你的臣民,你要记得呀,天下百姓生之艰难活而不易,咱们做皇帝的要给天下人公平,要给天下人一口安稳饭。”

    “千言万语总有尽,人生慢慢终须别。大孙,咱爷俩这辈子缘分尽了。后会无期,望汝珍重康健!”

    此时,朱允熥眼眶微微发红,依旧看着棺椁中的老爷子,“皇爷爷,后会无期!”

    想着,他忽然又想笑。

    因为老爷子的遗诏最后一页,还有两行郑重的小字。

    “你要是不把皇位传给六斤,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。等将来你也到了地底下,咱天天大鞋底子抽你狗日的!”

    将来传位给六斤,其实并不完全因为六斤是嫡长子,而是因为稳定。

    一个王朝,最大的危机不是外部,而是内部,内乱。

    而内乱最严重的,就是继承人不稳定的问题。

    老爷子虽乾纲独断一辈子,但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他,治天下终究是靠许多人帮着皇帝一块干。

    只要皇帝不是傻子,能选对人,那江山就乱不了。可一旦皇位更迭出现不稳定的情况,那所带来的恶果,堪比一场半壁江山上千万人死伤的动荡。

    想想,其实老爷子还真是有远见。

    历史上的大明就出现了这样的问题,明英宗明代宗的兄弟之争,还有后来的英宗复辟,导致一波波的ZZ清洗,数十年内政陷于内斗之争。

    但总得来说正德之前的大明还是良性运转,直到正德皇帝英年早逝,明孝宗绝嗣无后,只能把正德皇帝的堂弟尊为天子之后,大明开始真正的江河日下。

    江河之下的原因,也是因为内斗。大礼仪之争,新派旧派的权利之争,导致两看相厌。然后数十年的内斗,使得吏治腐败各种问题层出不穷。

    等到了万历更是如此,偏爱福王。而大明的祖制是有嫡立嫡,无嫡立长,大臣们要立万历的长子,万历要立福王,又是几十年的两看相厌,无休止的内斗。

    明之亡,始于万历。

    一个传承有序法统至正的王朝,才能长久。

    怎样做到传承有序?那就要前几代的君主,把继承制度给定死了,让后人不能违背,打消其他人的野心,消除隐患。

    但是,朱允熥会按照老爷子设想的那么来吗?

    答案是否定的,因为他要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大明帝国。

    那么他会完全否定老爷子的谋划吗?

    答案也是否定的,未来不是皇帝的未来,而是天下人的未来。

    唯有君主立宪,才能保证家天下真正的长远.....

    就这么想着想着,忽然之间,天微微有些亮了!

    ~

    灵堂前很是清冷,哭灵的百官们熬过一夜,疲惫的退去。

    当然,另一波哭灵的官员们,正在准备。

    藩王们也早就疲惫不堪,困顿的萎缩在地,力气不支。

    朱允熥一直坐在圆凳上,熬得整个人眼圈都黑了,没有半点精神。

    李景隆悄悄走到朱允熥身旁,低声道,“皇上,您去歇会吧!”

    朱允熥屋里的摆手,“不用!”

    “皇上,听臣一句话,您去歇歇进些热茶热饭!”李景隆哽咽道,“您这么茶饭不思的,老爷子看着定然也不高兴!”说着,又道,“这时候,您身子不能垮啊!”

    随即,他看了一眼那些疲惫不堪的藩王们,“皇上,您歇歇,诸位王爷们也能歇歇!”

    “他们...”忽然,朱允熥明白了李景隆的用意。

    让藩王们去歇歇,那这些藩王们定然要私下叽咕。

    就等于是,给了他们一个可以再往坑里跳的时间。

    “好!”朱允熥揉揉膝盖,站起身,“听你的!”
← 键盘左<<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+ 标记书签下一页 >> 键盘右 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