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
她眉头紧皱，胡乱用手背擦了下脸，硬是逼回泪水。宋南姝一向要强，鲜少露出脆弱之态，更别说这还是在外面。
大约是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太多，一时有人替自己说话，反而绷不住了。
怎么就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种糟糕的情绪中了！
大概是受伤之时看到别人有亲人在侧关怀，自己太艳羡了吧！
她怎么会是孤家寡人，她有会拼命护着她的阿弟宋书砚。
还有会舍命救她的迎春、迎夏、迎秋、迎雪。
姜裕行听到沈序洲的话，再看宋南姝捂着颈脖，鲜血染红了半个肩膀，猛然转头盯着柳云珩。
也就是说，生死一瞬，柳云珩只顾救姜箬璃，让宋南姝去死！
柳云珩他怎么敢！
姜夫人亦是满目不可思议，一瞬抓疼了姜箬璃。
姜箬璃委屈开口：“娘亲，疼……”
姜箬澜早已绷不住泪水，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。
这就是她父亲母亲口中的过的好！
他们姜家把别人的女儿养的如此好，可她的亲妹妹……过的却是这样的日子。
在宋家受苦不算！
现在成亲了，夫君心中却只有姜箬璃！
就连生死之间，南姝的夫君都选择护住姜箬璃，若不是沈序洲及时赶到，她的亲妹妹现在早已横尸街头。
她的妹妹该多苦啊！
亲生父亲母亲是姜箬璃的。
丈夫的心，也是姜箬璃的。
她的妹妹什么都没有！
柳云珩瞳仁颤动，他死死盯着捂住脖子的宋南姝，单手紧握腰间佩剑，艰难解释：“我当时……只是情况太乱，我没有想到！”
“自家夫人会人头落地柳世子都想不到，沈某又怎么会想到此女是柳世子之妻呢！”沈序洲语声带笑。
宋南姝不想再僵持下去，她现在只想回去，处理伤口，换一身干净的衣裳。
“沈指挥使，有劳您放我下马，改日南姝必设宴答谢。”
宋南姝沙哑轻柔的嗓音响起，沈序洲才收回视线望着她。
他单手环住宋南姝的细腰，似乎毫不费力，动作沉稳而平缓地俯身将人从马背上放下去。
头上用帕子草草包扎住的迎秋见状喊了一声：“姑娘！”
沈序洲见状，示意下属放迎秋、迎春和迎夏过来。
三人立刻跑到宋南姝身边，把人扶住，心疼的只掉眼泪。
“姑娘你没事吧！”
宋南姝摇了摇头，紧张又心疼看过迎秋、迎夏和迎春，这才再次同沈序洲道谢：“沈指挥使，救命之恩没齿难忘，他日若有机会，南姝一定衔环结草以报。”
“好。”沈序洲应下。
见迎夏扶着迎秋，迎春扶着宋南姝走来，柳云珩眼眶发红。
宋南姝左侧肩膀上的大片血迹也清楚映入眼帘时，柳云珩呼吸都急促起来：“南姝……”
宋南姝垂着眸子，并未应声。
沈序洲盯着宋南姝的背影，在柳云珩上迎到宋南姝面前时开口：“宋姑娘……”
宋南姝回头。
沈序洲坐下神驹马蹄踢踏，他收拢缰绳，将马制住，隔着将手指包裹到严丝合缝的皮制手套，轻抚骏马颈脖：“沈某救下姑娘时，不知姑娘已婚配，对姑娘一见倾心！若姑娘愿意换一个能弃你性命于不顾的夫君，沈某倒是想毛遂自荐。”
宋南姝以为沈序洲这是故意羞辱柳云珩，便浅笑对沈序洲行了一礼，柳云珩却急了。
“沈序洲！”柳云珩一把扣住宋南姝的手，把人从迎春手中拽到自己身后，“当街想强夺人妻，你就不怕我告到端王那里，治你的罪！”
沈序洲不说话，一夹马肚，骏马逼上前。
柳云珩瞳仁收紧，护住宋南姝后退两步，侧身将示意神卫军将长街让开。
第27章
沈序洲坐于高马之上，路过柳云珩时，骏马突然止步，他斜眼睨了过去……
尽管隔着鬼魅面具，可那目光轻蔑的，着实是像看路边的垃圾。
“我若想夺，谁能拦得住？若没有我，你口中的妻……早已在你护住旁人时，身首异处！还轮得到柳世子在这与沈某犬吠什么……强夺人妻？”
柳云珩面色铁青，却说不出一个字。
沈序洲说得对，要不是沈序洲及时出现，在他护住姜箬璃时……南姝已经身首异处。
他无可辩驳，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序洲一甩缰绳，黑马从他面前而过。
沈序洲带月影卫刚走，一直盯着宋南姝颈脖瞧的姜裕行便哑着嗓音开口：“南姝，你脖子……不如你坐姜府的马车，先去姜府，姜府的下人已经去请御医了，正好给你瞧瞧！”
“是啊！”姜箬澜也揪着帕子走了过来，声音都哽咽了，“先去姜府，让太医给你瞧瞧，留了这么多血，很疼吧！”
姜箬澜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，认认真真瞧着鬓发和衣裳都乱糟糟的宋南姝。
以前不知道宋南姝是自己亲妹妹时，她就喜欢她！
更何况，现在还知道宋南姝才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妹。
“无碍，小伤……”宋南姝应声，“我回府让府医瞧瞧便是了，不劳姜尚书挂怀！”
姜裕行被宋南姝这“小伤”二字，说得心口犯疼。
要是宋南姝这都叫小伤，姜箬璃那叫什么……
他们一家子围着真正受了小伤的姜箬璃转，对姜箬璃心疼照顾，把伤到了脖子流了这么多血的亲女儿丢在一旁。
“我带你去医馆！不远……”柳云珩满心愧疚，说着将宋南姝打横抱起。
牵扯到宋南姝颈脖伤口，她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你这么抱着，会扯到南姝伤口的！”姜箬澜追在身后有些着急。
柳云珩又手忙脚乱把人放下，手足无措望着宋南姝，他想替宋南姝按住颈脖处的伤口，却被宋南姝躲开。
他说：“南姝，我……我扶你去医馆，就在前面。”
宋南姝没打算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，到底是伤在脖子上。
她点了点头。
远处，姜夫人看到宋南姝半个肩膀的血，下意识松开姜箬璃的手，抬脚刚迈出一步，就被姜箬璃拉住胳膊。
“娘亲，我疼……”姜箬璃可怜巴巴将受伤的手摊开在姜夫人面前，又看向宋南姝的方向，“爹爹和长姐好关心南姝啊！”
姜夫人见姜箬璃似是有些伤心，连忙止住脚步，轻抚着姜箬璃的脊背，可目光却不自主看向宋南姝。
柳云珩小心翼翼扶着宋南姝要走，就听到姜箬璃喊他。
“阿珩哥哥！”
柳云珩回头，他深深看了眼姜箬璃，还是扶着宋南姝前去医馆。
姜箬璃心中焦急，小跑上前，却被姜裕行拦住。
姜裕行下令：“送四姑娘回家！”
姜箬璃看着柳云珩和宋南姝的背影，她咬了咬唇，灵机一动道：“父亲，我……我想跟着去看看南姝的伤！毕竟刚才……阿珩哥哥是为了救我，才险些让南姝丢了性命，您这么把我带回去，我不知道南姝的伤势如何，是不会安心的！”
见姜裕行犹豫，姜箬璃又道：“爹爹、长姐，你们也很关心南姝的情况吧！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？”
这话，到底是说动了姜裕行和姜箬澜。
就连姜夫人也上前道：“我们也去看看吧！不然……我放心不下！”
姜裕行颔首：“好，去看看！”
医馆内。
宋南姝挪开一直按压在颈脖处的帕子，回春堂的坐堂大夫见宋南姝颈脖皮肉翻开的伤口，已经止住血，啧啧称奇。
“夫人这是用了什么金疮药，止血效果居然如此好。”回春堂的大夫道。
宋南姝垂眸，瞧着手中鸦青色的帕子，上面除了她的血迹之外，还有些褐色粉末。
想来，是那位沈指挥使在帕子上撒了止血药，然后才帮她按住伤口。
她攥着帕子的手收紧。
难怪她在马背上闻到了药味。
宋南姝没说，回春堂的大夫也没有追问。
站在宋南姝身侧的柳云珩，见宋南姝手里一直攥着个断了系带的荷包，这才想起……宋南姝脖子受伤后，命都不要在那些死士刀下抢这个荷包。
柳云珩瞧着这荷包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，怎么就让宋南姝如此在意？
他伸手要替宋南姝拿，却被宋南姝躲开。
柳云珩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姜夫人进来时，瞧见宋南姝脖子上的伤口肿起翻开的伤口，可谓是皮开肉绽，腿一软险些倒下。
伤口如此深，可见当时凶险。
大夫一边麻利给宋南姝包扎颈脖处伤口，一边道：“多亏夫人这药粉用得及时，只要止住了血问题就不大！伤口包扎好后……夫人回去不要让伤口沾水，老夫给夫人开一些补血的药，夫人按时用。”
“多谢大夫。”宋南姝说完，瞧了眼正泪眼汪汪看着自己的迎春和迎夏，又同大夫道，“劳烦您给我这两个丫头也看一看，她们也受了伤！”
迎秋头上的伤已经包扎好，正由另一位坐诊大夫开药。
迎春和迎夏瞧着没事，可宋南姝还是不放心。
“好！”大夫见宋南姝对婢女也如此关心，一口应下。
“先给阿璃看看吧！”姜夫人见宋南姝已经包扎好伤口，拉着姜箬璃的手，上前，“阿璃手擦伤也很严重。”
姜夫人想趁着大夫给姜箬璃包扎伤口的契机，多看看宋南姝。
“没事，先让大夫给迎春她们诊治吧！我这都是皮外伤……”姜箬璃忙说。
柳云珩看着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的宋南姝，抬手想要扶住宋南姝肩膀，却被迎夏挤开。
迎夏把水送到宋南姝嘴边：“姑娘，除了迎秋……我和迎春身上都是外伤，不要紧！你疼不疼，能不能喝水？”
“不喝了，马车来了吗？我们先回府。”宋南姝说。
“来了，就在外面停着。”迎春道。
迎夏和迎春都没什么大碍，就是吓到了。
迎秋严重一些。
第28章
给迎秋包扎了伤口的坐堂大夫叮嘱迎春，迎秋回去或许有恶心之感，需要卧床休养。
宋南姝向大夫道谢，又同姜裕行、姜夫人、姜箬澜告辞，准备带人回去。
柳云珩愧疚心作祟，寸步不离跟着宋南姝。
他正要扶宋南姝上马车时，姜箬璃从回春堂跑了出来：“阿珩哥哥，南姝……”
宋南姝脚下步子一顿，转身瞧着从回春堂台阶上下来的姜箬璃。
姜箬璃和姜家人说，要出来给宋南姝道谢，谢宋南姝刚才拉了她一把，才避免她被那些人抓住。
姜家人这才放她出来。
“南姝，谢谢你刚才拉了我一把，不然我就被抓住了。”姜箬璃明亮的眼睛望着宋南姝，又用受伤的手勾住宋南姝的手指，“南姝你真好！”
宋南姝视线落在姜箬璃勾着她手指的手上，心知姜箬璃这般作态怕还是为了她手中的铺子。
她从姜箬璃手中抽回自己的手。
“不必放在心上。”宋南姝漠然道。
她本身也不是为了救姜箬璃的，要不是姜箬璃抓走了她的荷包，她不会出手。
“我今天出门，原本是想去找你和你道歉的！”姜箬璃含泪开口，“在安远侯府的时候，我不是有意掀你衣服的，我只是太着急向我爹娘证明，阿珩哥哥心里只有我！而且……在我们那个时代，夏天我们都是穿着背心出门的！我以为没什么，却忘记了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苛刻要求！忘了这个时代这种行为就是侮辱！可能是我回到原来的世界六年，有些记不清楚这个时代的样子了！你原谅我好不好！”
不等宋南姝说话，姜箬璃又自说自话道：“你肯定原谅我了！不然刚才也不会救我对不对。”
柳云珩倒是很自觉地替宋南姝原谅了姜箬璃，他说：“南姝肯定不会和你计较，放心吧！”
宋南姝冷笑看了眼柳云珩，不理会两人的自说自话，转身就要上马车。
“南姝！”姜箬璃拉住宋南姝的手臂，眼眶湿润看了眼宋南姝，又看了眼柳云珩，低声恳求，“不知道阿珩哥哥和你说了没有，我真的很需要江南的铺子，不然我没法圆谎！到时候京中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，南姝……求你帮帮我好不好？”
“阿璃……”柳云珩扣住姜箬璃摇晃宋南姝手臂的手，“南姝身上有伤！你别闹她！”
“我知道，可我真的很着急！我总怕露馅！”姜箬璃望着宋南姝的双眼发红，“南姝……你就看在刚才我爹爹，把你从那个玉面阎王沈序洲手里要回来的份儿上，答应我好不好？”
宋南姝瞳仁一缩，真是厌恶姜箬璃这副故作天真，没恩硬找，非要人报的恶心姿态。
她眸色冷冽：“看来一巴掌是不能让姜姑娘长记性……”
“阿璃，你别乱说！”柳云珩忙打断了宋南姝的话，生怕宋南姝和姜箬璃在医馆门口闹起来。
心底，柳云珩也不赞同姜箬璃耍小聪明的话。
姜箬璃虽然什么都不知道，可他知道宋南姝才是姜尚书的亲生女儿。
柳云珩想打断宋南姝的话，可宋南姝却不想给姜箬璃留面子。
宋南姝目光都冷了下来，干脆和姜箬璃撕破脸：“沈指挥使救我一命，于我有大恩！你为了拿到我手中江南铺子，绞尽脑汁污蔑沈指挥使捏造恩情让我报偿，吃相实在太难看，面目也实在是让人恶心透顶！”
“南姝……”姜箬璃一脸不可置信，她真没想到宋南姝会当着柳云珩的面，对自己这么不留情面。
眼看着医馆门口已经有人围观，姜箬璃眼底马上就蓄满了眼泪，泪眼汪汪看向面色沉沉的柳云珩……
“刚才要不是我爹爹开口，要不是我爹爹已位居礼部尚书，沈序洲怎么会放了南姝，阿珩哥哥……南姝被看不清其中利害关系，污蔑我！怎么连你也说我！”
“阿璃，南姝已经答应我可以把铺子让给你！你真的不必如此！”柳云珩把姜箬璃的手挪开，“回头，我会亲自把东西送到姜府，南姝得先回府休息了！”
说完，柳云珩松开姜箬璃。
柳云珩想就此打住，可宋南姝不想。
既然今日要和姜箬璃撕破脸，宋南姝不介意说得更多一些。
“我污蔑你？姜箬璃……装痴卖傻，捏造恩情，图谋别人钱财和宝物达到你的目的，这不都是你惯用的伎俩。”宋南姝面露讥讽。
“南姝！你……你这是要冤死我吗？”姜箬璃面色惨白。
柳云珩觉得宋南姝这话过分了：“南姝，今天的事是我的错！你不要迁怒阿璃！”
“我刚入京不到两月，朱颜坊的首饰、衣衫，得了京中贵女的喜欢，生意红火，你到我面前邀功，说是你两月来不遗余力在京中闺女面前极力推荐朱颜坊，这才让朱颜坊的生意红火起来，你要我朱颜坊的三成盈利！又说给我出制作胭脂、香水的方子，再占我两成盈利！我感激你将朱颜坊的首饰带入贵人圈子，应了下来！”
“可事实是你戴着我赠予你的首饰去赴宴，旁人问你，你也只摘下首饰说是朋友送的，若是见哪位喜欢便直接大方送，绝口不提朱颜坊半句，让旁人承了你的人情，你再来找我讨更精致的首饰，说是要在宴会为朱颜坊做什么广告，让更多人知道朱颜坊！可你对其他人提过朱颜坊吗？”
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，姜箬璃没想到宋南姝还记得。
她恼羞成怒：“难道你不是靠朱颜坊发家的吗？朱颜坊你不到一年就在京都开了六家！难道不是我的功劳！没有我带着朱颜坊的首饰去赴宴，没有我把朱颜坊的首饰送人……京中贵女谁知道朱颜坊！而且……而且我要朱颜坊一半利，是因为我出了方子！”
“你的功劳？呵……”宋南姝冷笑，“是兵部侍郎王大人家的三姑娘，带着朱颜坊的首饰陪王家老太君出席菊花宴，其他贵女瞧着朱颜坊首饰虽不华贵，但胜在新颖灵巧，问起王三姑娘……王三姑娘皆说是在京都新开的朱颜坊买的，极力推荐朱颜坊，说朱颜坊的首饰皆是孤品，不做二套，这才让朱颜坊在贵女间有了名气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