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1章
这海水深。不过能感觉到水深的，就已经属于“海里客”了，其他的人，甚至是没有资格来感受一下的。就如同刚刚饭局上刘振说的红河矿业的李勇志，这个人的事，其实他也有耳闻。
表面上看，是李勇志和勘探所合作开发的矿被人拿走——走的还是合理合法的路子。可是深论下去，也不过是两派人的斗争罢了。
晚上还有饭局。
有一些不好说的人会来。这些不好说的人围绕一个不能说的人。这次甚至会来的还不是老小，而是老大——三代们已经如初升的朝阳，在某地展露了锋芒。这种局很私密，其实也并不如一些外界以为的神秘莫测，甚至饭菜都很简单，一顿饭绝对不会超出三位数的价格；就连茶，也只会是街上随便买的二十八的“黄山毛峰”。
吃什么已经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和谁吃。
只是某个人恰好回京与会，正好约上聚一聚罢了。
当然，通常也是不聚的。
“唉。”面前的男人突然叹气，手里又拿出了手串。
“先生要不要找个人来按摩一下？”李秘书开始提议。压力大，心情就不好，按摩解压和中医一样，都有调理的功效。
按摩。
不知道他是不是提到了哪个关键字，男人回过头来。
“最近有人找你没有？”拨过了一颗珠子，他沉声问。
0268
268.旧生活，旧垃圾
268.
老赵创业未半，中道崩殂。
车开过文昌区的时候林素心有所感，到底找个空停下来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给老赵打了个电话。孙强是孙强，老赵是老赵。老赵其实是个不错的人，她刚和孙强分手的时候，老赵还来关心安慰过她。他虽然给孙强发过女朋友的照片——这是把孙强当朋友了，虽然也有炫耀的成分。和他们不一样，老赵现在还是和女朋友在一起，甚至还准备说要结婚了。
在孙强的对比下，林素甚至还能感觉到老赵人性的闪光点。
电话那边老赵语气哀愁又似乎有些强颜欢笑。只说自己创业做不下去了，要清算了去打工还债。
这才刚刚几个月？现在创业也太难。
“孙强现在不在你哪里吧？”车流就在旁边川流不息，林素拿着电话问。
“不在。”老赵愣了愣，又勉强笑了起来，“他上个月来过几天，又回去了。唉，”他叹气，“林素我现在也管不了你们的事了，人各有命啊。”
那就好。
“云子姐呢？”她又问他女朋友。
“就在这里呢。”
“嗯我过去看看云子姐。”林素拿着电话只是说，“赵哥你把地址发给我。”
就在附近的超市里随便买了点水果，林素按着地址到了老赵的创业地。这里离天意已经很近了——不得不说，天意真的是一个拉动产业的巨无霸，在它周围的二十公里，都遍布着为它服务的各大产业链，甚至就连不少餐馆也可以凭天意员工卡打九五折。林素停好车，云子姐已经在路边等着了，她看了看她的车——林素今天开的是何总的大奔——领着她走进了一个孵化园区，又拐了一个弯，上了六楼。
一路上林素甚至都看见了几张老赵要清理资产的小广告。
六楼最末间，一进门，已经是兵荒马乱的景象，比刚刚看见西子小姐的工作室还要凌乱几分。西子小姐的工作室虽然凌乱，却乱中有序，是富有生命和艺术感的乱；而老赵这里，则真的如兵过如梳，到处都是用来打包的盒子，椅子和桌子横摆。
五六个电脑已经拆了正在打包，两个电脑还带拆，另外还有两个电脑开着机，还有两个人还坐在工位上敲着什么。看见她进来，几个人都看了过来——视线在她脸上停留，又打了招呼。
“走吧走吧。”老赵挥挥手，又坐在椅子上，“你们早点回去。”
“林素几个月不见，你倒是越来越漂亮有气质了。”他抬眼看了看她，又勉强笑。
从这里望去，已经可以看见天意园区的一角隐隐约约，主楼那么高，直入云天，logo那么大，也不知道现在小季总在不在园区里。说起来小季总还真是风度翩翩——她已经是和小季总日常见面的人了，如今一想自己都觉得神奇；刚刚来的路上云子姐也已经解释过了，说是这个孵化园的租金便宜，而且刚好这一间还有一个小仓库；所以他们把套房退租搬到了这里来。前面有四十个的平方当做了办公室，后面的小仓库则是他们的生活区，她和老赵吃住都在这里。
一个月也能省几千块的租金。
林素嗯了一声，走过去看了看，“这个生活区”不过是十分狭窄的三四个平方的房间，地上的地铺被收拾得整齐，还有一些准备用来打包的箱子，一个简易的挂钩晾衣架，上面挂着云子姐洗好的衣服。
真的很简陋。林素想，云子姐和老赵好歹也是重本名校的学生，怎么舍得来吃这个苦？不过再一想，他们至少从学校走来，一路陪伴，就算打地铺也是睡一起——心里又是一酸，她也那么对待过孙强，可惜薛平贵却一朝得势，改换新生活的第一件事就是抛弃她这个旧生活的旧垃圾。
她到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餐时间，走了一圈，天已经微微的暗了。云子姐提议下去楼下吃牛肉锅。林素看了看地上洗得干干净净的电饭锅，又看了看旁边放着的青菜粉条和超市买的劣质牛肉丸半包火锅底料，只是笑，“花那钱干啥？我们就煮火锅吃吧，这样还有氛围些，就像在学校一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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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69.自古多有负心汉
269.
清水如注，落在了叶片上，又落入了下面的红色塑料盆中。
左右两边时而还有人进出。孵化园区都是办公楼，这里是这层楼的卫生间。昨天才做好的粉色透明手指甲还在手上，林素把手放入了盆中，一片一片的洗着叶子，水流扫过了上面镶嵌着的透明钻石。
“本来他是和师兄一起创业，他投三十万，李军出五十万，王海出一百万，先把架子搭起来，边做边拉投资。”
这里是“新技术孵化基地”，没有厨房，她们只能在洗手间公用的洗手池洗菜。老赵还在办公室，云子姐就在旁边，低声和她解释，“说的好好的，结果现在又全变了卦。”
“既然要搞这个，那大家该出资就要出资，该出力就要出力。结果这都几个月了？还是他最积极，找家里拿了十万。那个李军，从头到尾才只拿了五六万。那个刘海，本来是个富二代，说他要出一百万的。结果现在又说他家里出了事不干了，只拿了七八万就说要撤资。这才搞了几个月？”
“就他最老实，又出钱又出力，工作也没去找，一心就搞这个。”云子姐的手也泡在水盆里，声音幽幽的。
林素没有搭话。
“当初买电脑，说要搞开发，都挑好的买，一两万一台的电脑买了十几台。招了几个人，工资也要开到十多万一个月。现在怎么办？账上资金也没有——”
“那怎么够？”
到底是做财务的，林素心里一算，顿时觉得这账还缺个大窟窿。
“就是不够。现在还欠着别人的工资。”
有个人从旁边进去了。云子姐默了默，等那个人走进了洗手间，才低声说了一句。又仰身看了看走廊，看清楚了没人，这才低声和她说，“最后一算，卖了电脑都还要欠了十多二十万。”女人声音低低的，“两个人说不管了，股份给他，资产全部给他，债务也全给他。这个傻子，居然全应承了——”
“嘶。”林素吸了气，咬了牙。可是别人家的事，她到底不好说什么。
“他又强撑着不去和他家里说，不过就算说也没什么用——他家的情况你也知道，都是小县城打工的，哪里有什么钱——我前几天把我嫁妆要过来了，有二十万。”
云子姐低着头洗菜，声音就在旁边。林素心里一惊，又去看她，却只能看见她落下的长发，“看看能不能给他补一下。”
“唉。”水流哗哗的，云子姐声音幽幽的。
“唔。”
心里情绪翻滚，可是林素却面无表情，只是唔了一声。
云子姐对老赵那么好，巴心巴肝的跟着老赵吃糠咽菜，还要贴嫁妆。她知不知道老赵以前还发过她睡衣照给孙强？自古多有负心汉——唔她倒是悲观了。不过要是说以前，她也未必不能这么对孙强，可是现在，她低头看着水流过手指，谁都不能让她这样了。
“素素你来了正好。”
云子姐又说，“你是学会计的，来帮我们看看账——让你来是大材小用了。你再帮我们看看注销公司的事情。你是搞财务的，你专业些。”
热辣辣的热油翻滚，劣质牛肉丸浮在上方。电脑已经打包好了很多，桌子空了出来，几个人围坐桌边。云子姐知道她不太能吃辣，还特意拿碗给她放了一碗清水。
“这些清完，我也回去投简历了。”
老赵神色暗淡，可是还是做出了一副积极的样子，“秋季的校招错过了，不是还有春季么！创业不行，不是还可以打工嘛！”
云子姐刚刚明明还说过他不甘心的。毕竟已经投入了太多的梦想。
“赵哥你们这个公司是干什么的？”
虽然有俗话说别“哪壶不开提哪壶”，林素夹了一个丸子在清水里过了，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了出来。
“就是开发一个虚拟平台应用程序的统计分析工具。”可能是知道她不懂，老赵情绪低落，解释得很通俗，“最近天意不是在搞虚拟现实技术吗，要搭建全世界的虚拟模型。很多程序公司都在做这些开发，我们这个软件，面对的是这些程序公司，做开发者的数据分析统计。这个你不懂——哎，”他叹气，“孙强倒是懂。”
说了就当没说。
听了也是没听。
“那你怎么没考虑去找下风投？”
筷子伸到锅里，林素灵光一闪，“这种创业公司，拉个风投——现在很火的。”
她这个建议显然已经不是独创了。
“王海好像去拉过？”
云子姐看了老赵一眼，又给林素夹了一块肉片，“是什么投资来着？飞云投资？好几个呢。做了PPT——别人打了个电话，来看了看，也没下文。”
“我就说他那个PPT做的不好！”明明面前只有一瓶啤酒，老赵却是喝高了似的，只是念，“王海技术不行，只有我来做开发。他要去跑业务，结果这孙子，一天交际费要花几千，说是请这个吃饭那个吃饭，投资投资也拉不来，说是去申请政府补贴，补贴补贴也没有——”
可能是发现自己情绪失控了，老赵又勉强笑了起来，“不说这些了，清完拉倒，来林素你多吃些。以后等赵哥发财了，再和云姐一起请你吃大餐！”
0270
270.真苦啊
270.
要不然你们试试，我去帮你介绍？
林素咬着丸子，感觉到专属于添加剂的复合味道在嘴里爆了汁。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了转，可是她到底还是忍了忍。
她其实也不懂这个。给人希望再让人绝望才是真残忍。虽然她也是“认识”几家风投公司的人，可是也只是认识。而且也不熟，别人“认不认识她”还不一定。
不过都是生意——
归墟种花做不做风投？肯定做的，Eason还让她现场旁观了一次呢。
现在这个Ron呢？林素脑里又闪过一个人风度翩翩的模样。她感觉Ron是人精，面子肯定会给她。
不过如果只是靠人情关系就来投资，那这个Ron的工作肯定很水。但是资源——她又想到了刘迪的话，资源，也许只是“帮忙牵个线”就可以？
她甚至不需要去判断这个案子能不能投。“花个一百万，可以雇佣一个像刘迪这样的好学生来帮她做”。
老赵的电话响了起来，是有人来问电脑。
“五千？你来看看，我这个电脑买成一万二，你就出五千？”
几句来回，老赵丢下筷子走到一边。虽然他压低了声音，可是林素也听的分明，“一万一台！”
旁边的云子姐还在给她夹菜，看见了林素的神情，神色有些发苦，还对她笑了笑。
真苦啊。
不过一个人身在苦中的时候，TA自己是感觉不到苦的；只有站在旁边看着的那个人，才能感觉到那股苦意扑面而来。
而今在苦里的，是面前这两个。她是站在岸边的那个人。
“赵哥，你是真的打算关了，还是只是资金不够，其实还是想再试一下的？”
天已经有些黑了，何总今天去了香江，说是哪个同学来了。她要去看房子，所以没有跟去，如今跟在何总身边的是Willy。林素放下了筷子，犹豫了半天，到底还是试探着开了口，“其实我倒也认识很多风投公司的人——”
连云子姐的嫁妆都拿出来了，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吧。
老赵就在对面坐着，神色有些微微的动，看了坐在对面拿着筷子的女人，没有说话。
明明是舍友的女朋友，认识的时候大家都在学校，看起来漂亮，却又有些土气和稚气。出了社会——视线从她身上那简单却又不失设计感的衣衫上掠过，是真的不同了。
“要不再试试。”林素还在说。
PPT她不会写，不过也许，她可以去找几份模板给他照着抄一抄？小镇做题家，唯一擅长的不就是模仿么。
“还有刚刚你说的补贴是什么？”她又问，“是去申请了没有？”已经做过两个公司了，这些事情林素也是经手过的，她只是说，“要不要再看看？这些补贴，政府网站上都会公告的吧？”
风吹了起来，夜已经深了。
奔驰停在园区外的路边，一个行人匆匆走过了。
有人坐在电脑前鼠标点点，有人刚刚从价值八百八的饭局上出来。黑夜笼罩着黑色的车，从不知名的地方滑了出来，甚至都没人道别。
气温已经降了很多，京城的天上，甚至已经漂起了初雪。
这种聚会，李秘书是没资格参加的。他甚至没有机会靠近门口——在外面已经被拦住。他等在外面，一直等到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先生眉目沉沉，手里甚至没有拿着串。
他上了车，车里气氛凝重。初雪落在地面，很快又化开了。轮胎压过了湿痕，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印迹。
过了很久，男人拿起了手机。
微信里朋友寥寥。没有人会在这里面和他说话。他也基本不用这个软件。
也没有新的通知。
“怎么没有反应？”他皱眉问。
李秘书回过头，看见了男人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，微光印着他皱紧的眉头。
“李乡你是不是搞错了？”
0271
271.我有个朋友
271.
“当初是填了申请，可是被退了，数据没填好，让补。”
何总今晚不回来，林素自然也不用回去——当然她也不可能在这边和小两口一起打地铺。现在她坐在兵荒马乱的办公室里，听着赵哥给那个叫王海的富二代打电话。企业注册的账号在那个王海手里，老赵没说愿不愿意再做，只是一直站在旁边，按她的意思联系以前的股东找注册账号。
“退股协议签了吗？工商登记和股东名册都改了？”云子姐找来了这些文书，林素都一一翻看了。她对着电脑干起了老本行，很快找到了状态。把这些事项一个个的认真检查过了，甚至还把老赵这个创业公司几个月的账查了查。小公司，没有招全职会计，找了个代账公司来做，一周来半天，收费两千一个月。
还不如找她做呢，林素想。这些公司只是记账报税，她也能做，而且她还更有责任心。这样她还可以挣个零花钱——二千块也不少，搞钱有理，一点儿不寒碜。
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起来。
“赵哥，这个“小微企业创业补贴”我觉得其实也可以再申请申请，”林素拿起电话看了一眼，皱了眉，又说，“也有两万块呢。”
“还有这个研发技术补贴——小型微利研发企业，五万。喂？”她接起了电话，又挤出笑容来，“李秘书你好？”
女人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，中气十足的。
看起来还很快活。
这快活的声音，就那么流淌在了沉闷的车厢里。
后排的男人沉着脸，拨过一颗珠子，没有说话。
和以前的那些女人的声音，有些不一样。可是哪里不一样，他也说不出来。
就是觉得太有活力了些。
“林小姐您好。”
李秘书拿着电话，看着面前细细密密的雨雪，语气客气，“是这样的。下午先生加了您微信——”
“啊！”是女人惊讶的声音，“你是说周先生加我微信？”那边的身音拿远了，似乎手忙脚乱的，“我看看啊。”
“哎呀哎呀还真的是！”
那边的声音响了起来，客客气气的，“不好意思啊我今天下午一直在忙，都没有看手机，不好意思啊——李秘书！周先生这加我，是为了啥事呢您知道不？”
男人皱了眉。
一串手串还在手里，他轻轻的又拨过了一颗。
“也没啥事。”前面的秘书只是说，“既然大家认识了，就加一下。林小姐那麻烦您通过下——”
“已经通过啦。”那边的声音笑的爽朗，“李秘书那麻烦您帮我给周先生说一声，我是下午忙没看见——”
声音流淌在车厢。男人抿了抿嘴，看向了窗外。
珠子重重拨过了一颗。
外面是年末的冬雪，这声音，却像是春天里刚发的芽。
“好的好的。感谢。”
前排的秘书说了几句，似乎准备挂电话了，那边女人的声音似乎犹豫了一下，咦了一声，又突然问了起来，“李秘书——”
她开始问，“不好意思啊我问个题外话，您知道，现在这些搞程序开发的小公司啊，申请补贴啊，好申请不？现在政府对这些公司的补贴多不多啊？”
“这个啊……”电脑那边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