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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

    她说得言之凿凿,上首的徐京何却将信件展开。

    谢郁维就站在了他的身侧,看清楚了那宣纸上的字迹后,神色微顿。

    “信件出自于魏小姐之手,是与不是,只待司业一看便知。”施元夕道。

    魏青染直接被她这番话点爆。

    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,分明什么事都没做,却被人这么编造诬陷。

    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冲,忍耐了许久,才克制住了自己不在徐京何面前直接上手掌掴她。

    “从前看你还有几分人样,如今倒是连脸都不要了,你自己下贱,偏说是别人要挟。施元夕,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?”

    施元夕抬眸,定定地看着她:“魏小姐不愧是闺阁典范,真有教养。”

    她就这么一句,说完就闭嘴。

    外边的许多学子听到施元夕的话,差点没笑出声来。

    施元夕骂得可真难听啊。

    魏青染脸色阴沉难看,好半晌不语。

    好在国子监内的其他官员也收到了消息,此刻匆匆赶了过来,一并过来的,还有邱学正。

    邱学正除去了国子监内官员外,还是大梁有名的书画大家。

    其辨认字迹之能,当属国子监之最。

    看见邱学正都来了,外边的学子中又热闹了几分。

    那先一步进来的监丞接过了徐京何手里的信件,辨认片刻,皱眉问施元夕:“你说这东西是魏青染所写,你可还有什么证据?”

    “字迹就是最大的证据。”邱学正摆摆手,直接替她回答:“还请吴大人将信件交由老朽辨认。”

    吴监丞微顿,扫了眼谢郁维,到底是将手中信件递了过去。

    邱学正从女院夫子那边,拿到了魏青染的文章,将两张纸摊在了桌案上,仔细辨认。

    静思台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魏青染的脸色松缓了几分。

    到这个地步,她看那施元夕还能耍些什么花招。

    她就没写过什么信件,所以自然笃定施元夕手里的东西是仿造的。

    却没想到,才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,就听那邱学正道:“看看,这笔锋、这走势……几乎称得上是一模一样。”

    邱学正辨认字迹的方式与一般人不同,更看重写字的笔顺和下笔的巧劲。

    可面前这两份宣纸上的笔迹,几乎称得上如出一辙。

    “笔迹相同?”吴监丞一时沉下了面容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邱学正微顿:“只从这两张纸上来看,笔迹几乎一致。”

    他看了施元夕一眼,没把后边的话说出来。

    这字迹从纸面上来看,找不到任何的错处。

    但长期写字的人都清楚,便是同一人,在不同纸张、不同毛笔,甚至不同状态下写出来的字迹,都会有些细小的差异。

    面前的这两份文章,所用的纸都相差甚远,写出来的字倒是几乎一致。

    ……可邱学正又觉得,若真能有人能控笔至此,那对方只怕早就飞黄腾达了,何苦用于争这点小事。

    这么想来,模仿作假的可能性实在太小。

    只能说,是魏青染下笔稳定。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?”这话说出口,最不相信的人,就是魏青染。

    她想也不想地就冲上前去,当看到了摆在了面前的那两份东西后,竟是直接愣住了。

    若不是她亲眼所见,她都要以为那封所谓的信件是出自她的手了。

    魏青染一时难以相信,将两张纸反复检查,都无法看出破绽。

    “怎么会这样?”她脸色难看非常,猛地抬头看向施元夕:“你找人仿造了我的笔迹?!”

    这东西她没有写过,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种可能!

    魏青染越想越是,高声道:“施元夕,你竟敢……”

    话没说完,便被施元夕直接打断:“你我既然不熟,我又能从哪里得来你的笔迹?你是想说国子监内管教不严,让我拿走了你的文章,还是想说……”

    她微顿,好整以暇地看向魏青染:“是你府中管教不严,竟是将你的墨宝都流露了出来?”

    她这句话一出,魏青染身边跟着的人,脸上都带了几分惊恐,慌忙看向了她。

    魏青染深吸了口气,她盯着施元夕,良久不语。

    面前的施元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在这瞬间,其实她们两都同时想到了那个让施元夕抄了三百遍的《女德》,魏青染甚至想到了那封所谓的信件里,有许多字,都是《女德》中出现过的。

    没出现过的,则是施元夕一个字一个字拆解得来的。

    魏青染反应了过来,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。

    这是在国子监内,在无数学子面前,最重要的是,在谢郁维面前。

    她无法说出当年她羞辱施元夕的举动。

    也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做打落了的牙只能往里面吞。

    她喜欢毁人名声,也清楚落个恶毒刻薄的名声是个什么下场。

    即便她魏家势大,她行事妄为,可许多事,不能拿在明面上说。

    尤其她当初甚至都还没能和谢郁维定亲,只有个口头承诺,她便用这样的手段去搓磨施元夕。

    谢郁维又会怎么看待她?

    她在乎谢郁维的看法,施元夕可不在乎。

    她就站在了边上,轻笑着问魏青染:“怎么样,魏小姐想起来了吗?这封信,可是你写的?”

    魏青染冷眼看着她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她眼里的阴沉几乎要溢出来,可落在了旁人眼里,此刻沉默,便等于默认。

    尤其是魏青染这样的人。

    “咳。”吴监丞恰在此刻开口道:“行了,一点小事,也值得你们在此争辩许久。”

    “已经散学了,都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身为国子监学子,设计辱没师长,只是一件小事?”施元夕道。

    “那你要如何?你手中除去了这封信外,什么证据都没有,谁能知晓这信究竟是不是你找人仿写的?”吴监丞冷声道。

    “有证据啊。”施元夕轻挑眉,她抬眸,看向了外边所有的学子。

    “吴监丞可以出去问一问,若没有半点证据,外边怎么会流传起那样的谣言呢?”

    满场一静。

    魏青染跟生吞了只苍蝇般难受。

    她让人传的谣言,如今成为了最强劲的佐证。

    因那信件上白纸黑字写得分明——“若有不应,便让施元夕身败名裂,滚出国子监。”

    徐京何收回目光,他眼眸轻垂,叫人看不清楚情绪,开口却问吴监丞:“依照国子监旧例,构陷同门,侮辱师长者,当如何处置?”

    吴监丞神色大变,他张了张嘴,目光惊愕地看着徐京何,又落到了谢郁维身上。

    却见谢郁维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,未置一词。

    吴监丞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艰难地道:“……国子监生犯此例者,当以退学处理。”

    满场皆惊。

    退学!?

    倒不是说这件事情不够恶劣,而是对象可是魏青染!

    魏阁老的掌上明珠!

    徐京何终是抬起了眼眸,目光落在了施元夕身上,声色冷淡地道:“魏青染构陷同窗,证据确凿,罚令其即日起,退出国子监中,以儆效尤。”

    底下的施元夕乖顺地低着头,没有直接与他对视。

    今天的事确实是件小事,而且不值一提。

    但联系起此前的代考舞弊案,就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那案子被高高拿起,轻轻放下。

    京里知道是魏家的人,佯装不知,不知道的人,就更不必知晓。

    是以,施元夕在自己无权无势没有任何依靠的情况下,能直接做出这么一件事来,只是因为她知道,徐京何此前举动,均是在针对魏家。

    她的事,则是恰恰好递到了徐京何面前,给徐京何完成了最后一环。

    将代考舞弊案,牢牢地扣在了魏家头上。

    徐京何看了她许久,终是收回了目光:“国子监内若再有传谣者,必将严惩不贷。”

    第18章

    可是厌弃了元夕

    满场死寂。

    谁都没想到这么一件看似寻常的小事,徐京何会给出如此严重的处罚。

    周遭看热闹的学子惊得合不拢嘴,就连路星奕就收起了自己那吊儿郎当的模样。

    周淮扬微顿,抬眸看向了谢郁维。

    谢郁维临窗站立,着一身玄色衣袍,他转动着手上戴着的玉扳指,良久才道:“学子间的矛盾,这般处置,是否太过了?”

    谢家和魏家明面上并没有决裂,那魏青染还与他存在婚约,他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。

    徐京何抬眼,与他对视:“国子监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,不论是谁,皆不能坏了规矩。”

    他二人对峙,吴监丞夹在中间,冷汗直冒。

    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,光是眼前这件事情,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重罚至此的。那代考舞弊案才过了没两日,徐京何此举,分明针对的是魏家。

    可偏偏这件事,人人心里门儿清,却难以诉之于口。

    无他,白纸黑字写得分明,魏青染就是违反了国子监的规矩。

    徐京何处置她,合情合理。

    静思台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。

    “此事确是青染失了分寸。”静默良久后,谢郁维率先开了口:“待今日回去后,我会将此事始末告知小魏大人,届时再让他亲自上门向徐司业赔罪。”

    他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,小魏大人是魏青染的兄长,在朝中也颇有脸面。

    魏家正是如日中天时,能够让魏青染兄长亲自上门,已是给足了台阶。

    却没想到的是,徐京何根本不接招。

    他平静地道:“魏青染已非我院学子,自不必向任何人赔罪。”

    吴监丞听得一颗心砰砰直跳,他有心想要劝解徐京何几句,可在这场面下实在是开不了口,便只能在一旁赔笑。

    谢郁维闻言,沉吟了片刻。

    他今日来就是冲着徐京何来的,是以他心中也自有权衡。

    徐京何是司业,若论起来的话,他顶上还有个祭酒。

    将祭酒搬出来的话,此事说不准还有回旋的余地。

    但这般行事,就是将徐京何彻底得罪了。

    徐京何自入京以后,便一直与魏家不对付,前些时日出手料理了魏家埋在国子监的所有人,便能看出问题所在了。

    谢郁维知晓的事情,比旁人还多一些。

    徐京何可是江南徐氏真正的掌权人,手里不光有人,有势,还有银钱。

    自古以来,江南都是极富庶之地。

    他要扶持广郡王上位,江南徐氏的立场就会变得格外重要。

    何况,这本是徐京何和魏家的事。

    “既是如此,那我便照实向魏大人转达了。”谢郁维淡声道。

    边上的魏青染,在听到了这句话后,神色难看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她想起了兄长的话,此刻也终于反应了过来。

    她不知前朝的事,却听兄长提及过多次,说徐京何一直在寻魏家的错处。

    魏青染当时还不明白,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司业,能拿他们如何?

    她的父亲,如今可掌着大半个朝堂。

    如今见着这番景象,骤然反映了过来。

    比徐京何更重要的,是谢郁维的态度。

    此前她也有所感触,但没有哪一次能有眼下来得深刻。

    谢郁维不光只是拖延与她的婚约,而是要与他们整个魏家,划清楚界限!

    “不必了。”魏青染抬头,面色阴沉到恍若能滴出水来,她冷笑道:“这国子监,不读也罢。”

    至于面前的这些人,她势必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。

    魏青染面沉如霜,带着魏府的下人,直接离开了国子监。

    那辆格外奢靡的马车,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。

    魏青染坐在车内,情绪剧烈翻涌,她将桌案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落在了地上,在周遭下人惊惶的视线中,暴怒道:“谢郁维呢,叫他亲自来见我!”

    退学的事已是板上钉钉。

    国子监内看热闹的学子们,被吴监丞派人遣散了大半。

    今日实在不是谈事的好时机,谢郁维起身告辞。

    临走前,他目光落在了那垂眸不语的人身上。

    谢郁维脚下微顿,到底没有停留,抬步离开了国子监。

    周遭安静下来,施元夕眼眸微动,正想开口,就听得顶上的徐京何不带情绪地道:“你随我来。”

    施元夕心头一沉,跟上了他的脚步。

    暮色四合,国子监内四处都变得尤其安静。

    徐京何领着她,越走越偏。

    施元夕默不作声跟在身后,轻抬了抬眼皮,就看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地方。

    ……正是昨日她见施雨烟丫鬟的池塘边上。

    徐京何在池塘边站定,他身量极高,低下头看她时,眼里不带任何情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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